她怔了半晌,對於雪頂春梨興許掙不到什麼錢的事實,逐漸接受了下來。
隻是,她心緒平靜了下來,對於麵前“怡親王”的好印象卻徹底沒了,反覺他比普通人更可惡,恨不得把方才生出同情心以至於引狼入室的自己暴打一頓。
蘇沐瑤再看一眼案桌上的茶杯,想到裡麵滴了靈泉水,簡直心疼的腸子都青了。
她麵無表情的起身,禮貌道:“怡親王請稍坐,茶水涼了,嬪妾再給您換熱的來。”
端起雍正麵前的茶杯,走到外頭廊簷下,將茶葉連著剩餘的茶水,通通潑在芭蕉樹根底下,又重新沏了一杯,拿進來,放在雍正麵前。
雍正端起茶杯,剛喝了一口,就放下杯子,微微皺眉道:“這是……六安茶?”
是六安茶的味道,不過入口有點生澀,他從出生起,就沒喝過這等品質的茶。
比之剛才喝過的茶,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蘇沐瑤略點點頭,解釋道:“方才待客用的碧螺春沒了,這是嬪妾日常喝的份例茶。”
份例茶是指內務府按照位份,給宮嬪們分的茶。
其實這茶在宮裡很普通常見,並不算差,隻是雍正好茶喝慣了,當然會覺得這茶有些難以入口。
對於蘇沐瑤來說,她還不至於在茶水上使壞,隻是要回收自己提供的好處罷了。
畢竟她隻是一區區太常在嘛,好茶當然沒多少。
這一番解釋,完全沒有破綻,還體現了她待客勝己的美好品德。
但對於方才故意以言語試探的雍正,卻對於他為何會遭到好茶變普通茶的待遇,心知肚明。
他不但不生氣,還有幾分意料之中的驚喜。
他原在說出那番氣死人不償命的話時,就想到了瓜爾佳氏有可能出現的兩種反應:
第一種:提及國稅變動、茲事體大,試圖打消他“取締皇商分成”的念頭;
第二種:雖心內氣憤難平,但顧忌良多,默默的忍了。
無論是哪一種,在他看來,都屬平常。
第一種有些沉不住氣,畢竟後宮不得乾政是規矩,哪怕說話時旁敲側擊,不露聲色,在他一個皇帝眼中,也屬於自作聰明了。
第二種的話,若城府不深,神色中總會帶出幾分異樣;倘若一絲異樣也看不出來,那就藏的太深了。
但瓜爾佳氏卻選擇了第三種。
既沒有授人以柄,自作聰明,也沒有選擇默默忍耐,而是選擇先給自己出一口惡氣再說。
偏偏她出氣的方式,還是這麼合情合理合體麵合規矩。
各方麵都完美到毫無瑕疵。
哪怕他作為“怡親王”,也隻能吃這個啞巴虧。
一瞬間,雍正隱約看到了,瓜爾佳氏溫婉柔弱的外表下,暗藏著的那一絲鋒芒。
雖然她如今身份低微,但無論在前朝,還是在後宮,都份外耀眼奪目。
不過,雖然他打心眼裡讚賞蘇沐瑤的行為,但她給自己從好茶換成普通茶,還是需要給一個教訓的。
雍正輕輕喝了一口茶,不著痕跡道:“太常在的宮裡,為何沒有伺候的婢女?還需要太常在親自動手沏茶?”
蘇沐瑤淡淡道:“自是有的,隻是方才出去取膳食了。”
雍正一副愕然的樣子,道:“隻有一個嗎?”
蘇沐瑤點點頭,她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驚訝的。
“嬪妾喜歡清靜。”
雍正皺緊眉頭道:“本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怡親王有話直說無妨。”
雍正意味深長道:“太常在既在乾西居住,還是多尋幾個婢女……照顧起居為好。”
蘇沐瑤雖對麵前人沒什麼好感,但這話聽起來怪怪的,她抿了抿唇,追問道:“怡親王何出此言?”
雍正輕飄飄道:“乾西靠近玄武門,背後為廊下家一帶,廊下家往東,自玄武門迤西共有九道門,自前朝起,每道門的用處皆不同,太常在可曾聽過?”
蘇沐瑤搖搖頭。
雍正道:“彆的門倒罷了,隻是有一道門,被宮中人稱之為死門,凡宮女太監暴斃身亡者,屍身皆從此門運出,為鎮陰氣,又稱之為正陽門,宮中偶有流言,說在正陽門處,晚上有鬼夜行……”
輕輕咳嗽了一下,繼續道:“雖說流言蜚語不可信,但聖人有訓,“鬼神當敬,亦當遠之“,本王想,太常在既為女子,還是避諱一下的好。”
蘇沐瑤:“……”
她不知道這個事也就罷了,知道了之後,心裡忽然有點毛毛的。
作為現代人,她當然不至於迷信。
但世上有許多事尚且無法用科學解釋,譬如說她自己穿越而來的經曆。
可問題是,“怡親王”這一句避諱的話,說的輕飄飄的,但她倒是想避諱,上哪兒避諱去?
她又不能麵見皇上,要求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