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也隻是這種老式的篦頭館子還在使用。
大明帝國的傳統是男女皆留長發,但是大多數普通百姓根本請不起專門侍弄頭發的仆人,所以一些篦頭匠人瞅準了其中的商機,效仿西夷那邊開起了篦頭館子。
這間名為‘雲鬢館’的篦頭館子沿襲的是老明人風格,內裡的鋪麵並不算寬敞。
桐油木板上隻能堪堪擺放下兩三張皮製發椅,旁邊的三層木架上擺放著毛巾、護布、剃刀、篦子等物件。
唯一可能有新明風格的,隻有發椅前那一麵自帶發型模擬和環繞觀看功能的鏡子。
右側的空白牆壁上掛著一副兵戈畫卷,內容赫然是隆武帝禦駕親征倭寇,成功登陸之時的偉岸雄姿。
“大雪飄,撲人麵,朔風陣陣透骨寒,彤雲低鎖山河暗,疏林冷落儘凋殘.”
店內音響中播放的是前明時期的昆曲劇目,唱的正是那豹子頭雪夜上梁山。
“來了?”
說話之人語調渾厚,卻透著一股刀劈風雪般的淩厲。
這是一個年逾六旬的老人,須發花白,眉眼卻極為鋒利。
一身尋常明衣,唯有腰間係著一條兩指寬的腰帶,右手拇指扣在其上,指間的形如黑玉的無常簿戒指反射著淡淡幽光。
李鈞點頭道:“來了。”
“你可不好請啊。”
“沒辦法,在成都府丟了大半條命,好不容易活下來了,怎麼也得謹慎點。”
“那現在為什麼又願意來了?”
“既然決定要殺人了,總得看清楚敵人都是誰。”
“聽你這意思,如果老夫勸你停手,你連我也要殺?”
“勸不是攔,恩怨我還是分得清楚。”
一問一答,如同武夫出拳,果斷痛快。
燕八荒沒有繼續發問,一雙虎目凝視著李鈞。
驀然間,李鈞感覺館內溫度似乎在不斷上升,細密的汗珠轉眼間爬滿背心。
驚駭之中,李鈞的視線寬度似乎在快速收窄,亦或者是燕八荒的身影在不斷擴大。
片刻後,他眼中隻剩下那張蒼老卻絕不衰老的麵孔,還有耳旁那越發高亢的昆曲唱腔!
這名錦衣衛百戶的實力絕對超過了序七!
“在成都府,你能拿得起樂重的法尺,說明在大明律麵前,你尚無重罪。”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李鈞不由愕然一驚,“樂重?”
燕八荒平靜道:“親朋。”
李鈞眉頭緊皺:“那吳家怎麼敢.”
“是儒教。”
燕八荒的眼底閃過一絲悲戚和憤怒,“他妄議朝政,當了出頭鳥。大勢傾軋之下,我縱然是錦衣衛百戶也保不住他。”
悲是子嗣落難,自己無能為力。
怒是法家不爭,輸的一敗塗地。
李鈞沉默片刻,忽然拱手抱拳,朝著燕八荒躬身一拜。
這一拜,是在還當日樂重的救命之恩。
如果沒有他贈予的那把法尺,李鈞或許已經死在了餘寇的飛劍之下。
燕八荒身軀巋然不動,堂堂正正受了這一禮。
等李鈞抬身之後,眼眸之中的隱匿的防備已經散去許多。
燕八荒冷硬的臉色也柔和了不少,隻見他拍了拍手邊的發椅,朝著李鈞輕聲問道:“昔日重兒最喜歡我為他潔麵,試一試?”
“樂意之至。”
李鈞咧嘴一笑,大步上前躺進發椅之中,神色淡定從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