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他也是這般模樣,意氣風發,心比天高。
自認為就算是新生乳虎,隻要嘯聲一出,也能夠震懾百獸。
可隨著年歲增長,才明白百獸跪地並不一定代表臣服,也有可能是在為下一步撲殺積蓄力量。
裴行儉緩緩道:“你能有這副心氣是好的,可惜宦海浮沉,吞沒最多的就是銳意進取的驍臣的骸骨,反倒是那些做事每每慢人一步的庸臣,更有可能活到最後。”
“朝堂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宦海,同時也是一架隻能上不能退的通天長梯,如果我爬得慢,總有一天會被人拽下來。”
“曆史是循環往複的!”
裴行儉加重語氣:“以前的閹黨勢力如日中天,最鼎盛之時連現在的新東林黨都無法與之抗衡,不也消弭的無影無蹤?白澤,沒有誰能永遠占據那最高的位置。”
“可是我不想被人拽下梯子的那天,墜落的時間短暫到連這一生都無法完整的回憶。”
楊白澤咧嘴一笑,臉上突然浮現出與自己年紀相符合的稚氣,揮手朗聲道:“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有機會自己走下那架通天梯,讓身下的人通通都閃開讓道!”
他看著沉默不語的裴行儉,用家鄉的強調說道:“以前虎疇爺爺經常說一句話,人生在世就要敢去賭。下的多,吃得飽。下的少,吃燈草。但如果注都不敢下,那想喝一口西北風都要看彆人咧臉色。”
楊白澤操控兩條械臂撩起長衫下擺,緩緩跪在裴行儉麵前。
“老師,這一次您就讓我賭吧。”
裴行儉凝視著眼前這張尚且稚嫩的麵容,不忍問道:“這一注下去,輸贏可就是生死啊,你現在不過才舞象之年,難道就不怕因此丟了命?”
“如果您在幾年前問我,學生肯定會滿地撒潑打滾,求您讓李大人放回我帝國本土,就算不行,也要把犬山城放在最後推行新政。”
楊白澤臉上笑容燦爛,沒心沒肺,“可在綿州縣那一夜之後,我已經不怕了。”
裴行儉聞言長歎一聲,唏噓道:“當年咱們儒序先輩把序列的儀軌和帝國朝堂的官位綁死,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是禍非福啊。”
“如果沒有這些桎梏,我們大可以去做儒商,去當巨富,過神仙一般的逍遙日子。也用不著像現在這樣,眼睜睜看著新東林黨那些貪得無厭的蛀蟲將這個帝國啃食一空,我們還要殫精竭慮去扶住將傾的大廈。”
門內老人感歎,心事滿懷。
門外風雪打窗,劈啪作響。
“看來我是真的老了,居然開始念叨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了。”
裴行儉自嘲一笑,就聽到楊白澤打趣道:“如果老師您想長命百歲,其實很簡單。就算是永生也不困難,我聽說您當時在新東林黨研究過類似的課題呀。”
“是李不逢告訴你的吧?我就知道讓你跟著他,要不了幾天就會把老夫的底子全部露完。”
裴行儉瞥了楊白澤一眼,冷哼一聲,“雖然你老師我當年的課題是失敗了,但你去打聽打聽,當時道序的那些人一個個怕的要死,就怕有一天白玉京裡響的不是道經聲,而是論語聲。”
楊白澤忍俊不禁:“那是當然,老師您當初的威風事跡,現在李大人說起來都十分崇拜。”
“他最好是真的崇拜,要不然等他死在倭區的時候,老夫都不會去給他收斂屍骨!”
裴行儉自己說著,都忍不住說笑出聲來。
“老師。”楊白澤突然輕聲呼喚老人。
“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