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潮的臉上忽然閃動出異樣的神采,雙臂於身前展開,十指緊握成拳,朗聲道:“三教九流要爭的是命!是和國祚齊肩,是和青史同行。是不隨山河變更而削減的壽數,是舉手投足便能讓天地變色的威能,是得道成仙,是成佛作祖,是超脫凡人!”
“武序短視,隻在一世短短百年的快意恩仇和胸中三兩惡氣,所以才會有天下分武,人人得而誅之。陰陽渴求煉假成真顛覆人間,他們因此被逐出黃粱之外,自此一蹶不振。”
“農家以自身為世界,法家以民心為基礎,兵墨兩家還在等待新的技術法門的浪潮,其他的序列更是不用再提。唯一能夠造成麻煩的縱橫序,也早就喪失了施展合縱連橫的舞台,如今不過是山林匪徒,跳梁小醜。因此儒釋道這三家食民而生的序列,才能聯手榮登三教之位。”
徐海潮定定看著李鈞:“這才是紛亂之下,一個真實的大明,一個荒誕的人間!你如今看到的不過是冰山一角,真正的精彩不在這片窮山惡水,而在帝國之內!”
呼.
李鈞緩緩吐出一口悠長濁氣,徐海潮口中的話雖然難辨真假,但隻需從中窺見一二便足夠震撼他的心神。
敏銳察覺到李鈞略顯失神的目光,徐海潮心頭一喜,趁熱打鐵說道:“你是一個很有潛力的人,更關鍵的是你有情有義。這一點,我們很看重。所以我們想邀請你跟我們一起迎風踏浪,坐海弄潮!”
“有情有義?”
可李鈞並沒有如徐海潮預料的那樣迫不及待的答應,而是淡然笑了笑,說道:“或許這句話應該理解為,有把柄好掌控?”
“我們不會拘束任何人的自由,更不會像周鶴羽這些人一樣,隻會用儒序印信控製彆人的思想。”
徐海潮按耐住心頭的急躁,緩緩笑道:“他們是黨伐異同,而我們是求同存異!”
“用不著給自己套上這樣大義凜然的高帽,你們的目的難道不也是將那些人趕下台,換自己坐上去?”
見識過那麼多頭老狐狸的手段,李鈞早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雛兒,經過了短暫的晃神之後,很快便恢複了冷靜,對徐海潮的話根本不為所動。
“權勢隻是我們在發展過程中的需要依仗的工具,並不是我們的最終目的。新東林黨已經徹底腐壞了,它需要的是一場徹底的改良,以快刀剜掉那些腐爛的血肉,而不是繼續維持如今腐朽的現狀。”
徐海潮麵露感歎道:“我很敬佩裴行儉,他可以說是我們這群人先行之師。可惜他也老了,行事作風變得太過偏激。一味的特立獨行,隻會讓他招來殺身之禍。”
李鈞冷漠道:“新東林黨腐敗也好,新生也罷,這都是你們儒序內部的事情,我沒有興趣。”
“可你已經不能置身事外!”
徐海潮肅然沉聲道:“武序在丟失了所有基本盤的情況下,依靠以前沉澱下的基因衍生出了獨行這一條分支,試圖以冠絕所有序列的個體能力重振自身。可這條路有多難,你應該深有體會。”
“我剛才說過了,他們不會再給武序任何崛起的機會。你的表現已經讓很多人看重,可他們隻是把你當成工具罷了,等到倭區的事情結束,你的價值也就用完了。再放縱下去,那就是養虎為患了,他們不會犯這種錯誤。畢竟那些位高權重的大人們,要的隻是守規矩的良民,而不是亂禁的狂徒。”
“倭區將進入一個新的階段,大明帝國也將再一次迎來中興。世道如洪流,你我都將身不由己。李鈞,你要想掙脫束縛,隻有加入我們,也隻有我們有這個能力幫助你。”
徐海潮的話音放緩,帶著令人難以拒絕的誘惑:“你難道不想看他們氣急敗壞的樣子?不想有一天能把手中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拽著他們的衣領將他們從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拖下來,換自己坐上去?”
“你猜的很準,我當然想。”
這一次李鈞幾乎不假思索,坦然笑道。
在徐海潮略顯錯愕的目光中,李鈞按刀而起,一身殺意莫名沸騰起來。
“可我對他們的位置沒有興趣,對你們的野心也沒有興趣,我隻想問他們一件事。”
李鈞雙眼目光如灼,有豪氣也有匪意。
“我要親口問問他們,有沒有聽過一個叫趙鼎的名字,又知不知道誰是況青雲,誰是燕八荒。知不知道他們以何為生,又因何而死!”
“飛升成仙,成佛作祖?”
李鈞神情睥睨:“即便他們真的能成那天上神仙,我也會親手在他們身上一筆一劃刻下這些有血有肉的名字。”
又是這種可笑又可悲的武夫義氣啊,看來一次屠殺血洗依舊沒能讓他們學乖。
當年的門派武序是這樣,現在的獨行武序依舊是這樣。
徐海潮心頭湧起一陣感歎,不禁搖著頭,啞然失笑。
至於李鈞話中提到的這些人名,根本沒有在他的心頭停留哪怕片刻。
“雖然我大概猜到了答案,但我還是想問你一句,你憑什麼?”徐海潮話音輕蔑。
錚!
話音落下,刀吟暴起。
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所以你這是要拒絕我們的好意,執意要做一個獨行的過河卒?”
徐海潮臉上再無半點笑意,目光平靜與李鈞對視。
“看來我們對你的評估存在一些誤差,也可能是我此刻出現的時機選擇的並不合適。現在的你還沒有意識到什麼是真正的舉世皆敵,什麼是無處藏身的絕望,所以才會用因為所謂的恩仇義氣,而拒絕我們帶給你的寶貴希望。”
“不過我們不會因為你的一次無知,而徹底對你關上大門。”
徐海潮的身影在逐漸變淡:“等今夜一切塵埃落定,當你親眼目睹了那無法反抗的絕望,你的想法應該會有所改變。”
“來江戶城吧,不要錯過了最後的高潮。”
交織的光線逐漸抽離,隻剩下一顆頭顱在徐徐消散的徐海潮笑望著神情冷峻的李鈞。
“等到這出戲落下帷幕,你和我將會是春秋會內的兄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