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都決定要說了,那就說吧。”
榮麓並沒有睜眼,語氣頗為淡漠。
韓驤抿了抿嘴,儘量保持自己聲音的穩定:“現在中院內部有很多傳言,說遼東發生的事情很可能會是新東林黨第二階段新政的導火索。儒序會借此和佛序展開交鋒,甚至是衝突。”
“這已經不是傳言了。”
榮麓第一次用上敬佩的語氣說道:“這是首輔大人的陽謀。”
“卑職跟您說這些,也沒有其他的心思。我也知道上麵肯定會站在儒序這一邊,畢竟墨序分裂成五院之後,我們中院正是因為有首輔大人的支持和幫助,才能發展到今天.”
“所以你是想知道,中院會不會聽從首輔大人的調遣,參與到跟佛序的衝突裡,對嗎?”
“果然什麼都逃不過大人您的法眼。”
韓驤一臉訕笑,目光掃過後視鏡,卻發覺榮麓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睛。
“韓驤,你怕了嗎?”
韓驤心頭狠狠一抽,連忙說道:“當然不是。卑職這些年追剿那些叛徒,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了。卑職隻是擔心這麼做對中院來說會不會風險太大了一些,萬一要是儒序輸了的話”
“不可能輸!首輔大人絕對會贏,而且會以無可阻擋之勢贏的堂堂正正,以序一之威橫壓整個大明帝國!這一點,毫無疑問。”
榮麓厲聲打斷了自己的話,看著那雙倒映在鏡麵中的狂熱眼眸,讓韓驤莫名感到一陣不寒而栗。
“大人我”
“韓驤你知不知道,遠在大明帝國尚未建立的遠古年代,在這片土地上唯有我們和儒序能夠被稱當世顯學,隻有我們有資格跟儒序分治天下,教化萬民!”
榮麓猛然坐直了身體,獰聲說道:“可惜曆代矩子皆是昏聵無能之輩,固步自封,癡迷技術法門和天工造物,濫施善心在那些毫無價值的賤民凡夫上,導致整個墨序的地位和實力江河日下。上一代矩子更是自甘墮落到和那些武夫同流合汙,自絕於其他序列,連累整個墨序遭到排擠打壓,自此一蹶不振!”
“其他序列都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唯有我們是前人犯錯,後人償還。數十年的卑躬屈膝,早已經讓很多從序者忘了墨序當年的輝煌,甚至連那些被我們製造而出的明鬼都敢叛變造反。”
“這次新政,就是我們一雪前恥的契機!也是我們墨序擺脫頹勢,重歸‘顯學’地位的最好機會!””
榮麓右手扣住前座的頭枕,前傾的身形讓韓驤感到一股難以呼吸的強烈壓迫感。
“隻要我們能夠幫助首輔大人完成這場浩大的儀軌,等他老人家成就序一的那天,就是我們重新整合五院,結束墨序分裂的時刻。到那一天,墨序就將成為僅次於儒序的強大序列,那些曾經向我們索債的序列,會被一一清算,誰也逃不了!”
可這些年除了我們中院以外,對其他四院壓迫最大的,不就是儒序嗎?
這個疑惑在韓驤心頭一閃而逝,此刻的他追悔莫及,後悔不會應該挑起這個話頭,也不知道榮麓為什麼會突然有如此劇烈的情緒起伏。
“大人,我是站在您這一邊的。”
韓驤喉頭上下一滾,連忙表明忠心:“其實我也認為首輔大人必定能夠成功。”
榮麓的眼眸直勾勾盯著韓驤的側臉,突然間鬆開扣在頭枕上的五指,身體重新躺回座椅之中。
“嚇到你了吧?”
“沒沒有。”
榮麓整理著褶皺的衣領,臉上再次恢複了往日的從容淡定。
“我也是把韓驤伱當成自己人,才會跟你說這些。這一點你應該能懂吧?”
“卑職當然明白。”
韓驤連連賠笑,側著臉看向身後說道:“卑職今天說這些,也是希望大人您到時候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建功立業”
話音未完之時,異變陡生!
烏騅的前擋風玻璃如同一片沸騰的水麵,蔓延的龜裂紋路恍如蕩起的道道漣漪,一枚子彈衝破‘水麵’,直奔韓驤微側向後方的頭顱。
在這仿佛一幀幀定格慢放的時間中,有黑色的金屬甲片從韓驤的衣衫下衝出,蜂擁衝過鎖骨和咽喉,衝上下頜和耳朵,從四周朝著麵門位置彙聚。
可就墨甲即將著覆完成,隻在韓驤的鼻骨山根處還剩一枚銅錢大小的缺口之時,破襲而來的子彈破肉而入!
“大”
韓驤眼神驚恐,翕張的嘴唇來不及吐出下一個字,整個頭顱便轟然炸開。
橫飛的墨甲碎片在密集的車廂內掀起一陣金屬風暴,四麵的車窗同時暴裂,失控的車身在山道上左右擺動,如同一頭受傷的野獸。
砰!
身貫一具烏青色墨甲的榮麓破窗而出,穩穩落在山道之上。
直到此時,一聲姍姍來遲的狂暴槍聲才終於衝出山影和濃霧,清晰無比的傳入榮麓耳中。
轟!
失控的車身撞上山壁,爆炸的氣浪裹挾著烈焰,吹散盤踞的霧氣,顯露出一道挺拔魁偉身影。
覆身甲胄通體呈現暗金色澤,甲片上有古樸山紋交織成猙獰獸形,左右披膊上虎首分立,跳動的黑焰宛如綢絛,纏胯繞臂.
“榮麓,我提醒過你,天黑路滑,千萬彆落單。”
盔槍兜鍪之中,猩紅的獨眼之下,李鈞笑容冰冷,目光輕蔑。
“這麼快就忘記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