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屬於道祖法器的戰場,連滿天雷霆都不敢參與其中。
期間偶爾落下的餘波,便能將周遭的山峰直接削落。
而此刻在武當山山門前爆發的戰鬥,雖然比不起高天之上那般震撼人心,血腥程度卻是遠遠超出。
聞訊下山的武當門徒和漫山遍野的黃巾力士絞殺在一起,紅白分明的鮮血交織拋灑,斷肢殘臂灑滿山道。
這些衝擊武當山門的傀儡經過茅山的煉製,以大量機械肢體替換了血肉,生命力極其強橫。而且還展現出了高超的技擊能力,搏殺之中有明顯的武序痕跡。
儘管捉單而對依舊不是武道門徒的對手,但龐大的數量卻足以令人絕望。
山門牌坊隻在,渾身浴血的陳乞生早已經殺紅了眼睛,手中一把搶來的戰刀砍到卷刃,在捅進下一名敵人的胸膛後,再也承受不住碰撞的力道,哢嚓一聲徹底折斷。
砰!
隨著屍體被一腳踹下平台,陳乞生終於有了片刻喘息的機會。
他腳尖一挑,將一把泡在血泊之中的崩口長劍抓入手中,身形卻猛然向前趔趄。
如漩渦般籠罩戰場上空的神念法陣發出無聲的尖銳,刺的他頭疼欲裂。
酸軟的四肢如同灌了鉛一般沉重,枯竭的道基不斷哀鳴,再也催生不出半點真氣。
戰到此刻,他已經快要山窮水儘。
“師兄.趙衍龍!”
陳乞生放聲大喊,入眼卻隻有無數絞殺在一起的身影,哪裡有半點趙衍龍的影子。
心頭焦急的陳乞生剛剛邁開腳步,一道浩大的劍光突然是從天而落。
錚!
轟..轟..
接二連三的劇烈爆炸讓喊殺震天山道陷入死寂之中,
橫掃而過的劍光將山道攔腰斬出一條幽深的巨大溝壑,上百名黃巾力士被碾成了血肉塵埃。
籠罩上空的神念被衝擊一散,失去指揮的黃巾力士僵立原地,和一眾精疲力儘的武當道序隔著溝壑形成短暫對峙。
“這兒.我在這兒”
一座壘砌的屍堆中,響起微弱的呼喊聲。
陳乞生縱身掠近,終於看到了被壓在一具黃巾屍體的趙衍龍。
“彆動,疼。”
趙衍龍眯緊了眼睛,趕忙製止了陳乞生抬屍的動作。
“我修了這麼多年的道基,居然被這些連人都算不上的妖魔鬼怪給捅爛了,真是可惜啊.”
“爛了就重新養,可惜什麼?!”
陳乞生輕手輕腳挪開那具黃巾的屍體,就見趙衍龍的腹部被一截手臂貫穿,直沒手肘。
噗呲!
陳乞生一劍斬斷手臂,扶著趙衍龍坐了起來。
“不用看了,沒得救了。”
趙衍龍抽動臉皮,勉強擠出一個灑脫笑容:“我都沒奢望自己能活,你小子乾嘛這副表情?我先死一步也好,回頭你擊退這些雜種,記得給宗門好好說一說我趙衍龍的功績。我盤算了一下,一條命就換一行字,還是有些太虧本了,最好能多寫一點。”
“我可沒你這麼厚的臉皮,你自己說去。”
陳乞生攙扶著趙衍龍就要起身,“挺住,你的傷死不了,山上的黃岐觀能救。”
“哪兒還有黃岐觀啊?”
趙衍龍歪斜著腦袋靠在陳乞生的肩頭,一雙黯淡的瞳孔倒映著燃燒的武當山。
“都被他們燒沒了”
“少說點話,我帶你上山!”
陳乞生剛剛邁開一步,卻感覺衣領被一隻手緊緊抓住。
“不能走,我現在走,不又成了懦夫了嗎?我好不容易咬著牙拚到現在,彆讓我前功儘棄。”
“師弟啊”
趙衍龍側臉貼著陳乞生的後頸,聲音微弱如蚊吟,
“死我一個就夠了,你可千萬彆逞強。活著比什麼都重要,隻有有人在,咱們武當就在。都死了,那什麼都沒了,你懂嗎?什麼都沒了”
“我懂,我不會死,你也不能死。”
陳乞生釘在原地,抓著劍柄的右手青筋根根暴起。
“你說的對,有些人和事,確實要比命重要。從今往後,誰還敢罵我趙衍龍?”
“誰敢,我殺了誰。”
“沒人敢的,因為我無愧武當。師弟啊,快沒力氣了,還有最後一句話這一世,多謝你了”
話音在耳邊漸漸淡去,身軀在懷中漸漸冰冷。
“師兄,下一世,是我該謝謝你。”
陳乞生輕輕放下懷中的屍體,持劍立在山門之下。
被劍光擊碎的神念再次席卷而來,僵立的黃巾力士再次蜂擁而上。
“張希極,戮我武當,今日你拿命來償!”
有怒吼聲在天穹炸響,陳乞生驀然回頭。
一道刺目雷光伴隨響徹天地的轟鳴落向天柱峰!
轟!
一股肉眼可見的衝擊從坍塌的天柱峰頂炸開,蕩開滿天黑雲,吹散仙神虛影,按下滿山火焰。
程然一清的夜空,再無半顆星辰閃動,仿佛那些龐然駭人的身影和如雨的雷霆都隻是一場幻境。
可陳乞生耳邊的轟鳴聲卻越來越近,爆炸的餘波裹挾著煙塵滾滾而來,瞬間吞噬了他的身影。
在視線徹底黯淡的一瞬間,陳乞生看到的最後畫麵。
是一具焦黑的持劍屍體,從天墜落。
嘩啦嘩啦
海潮卷動的聲音不斷回響。
陳乞生猛然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隱於山中的樸素道觀。
寒酸簡陋的大殿內供奉著一尊真武大帝的神像,麵前的香爐中插著一根已經快要燃完的檀香。
這一草一木是如此的熟悉,分明就是自己生活過多年的玄嶽觀。
“夢境..結束了?可我怎麼還在這裡?”
陳乞生望著空空如也的道觀,怔怔出神。
“喂,你是新來的?”
話音傳入耳中,陳乞生臉上露出狂喜之色,猛然回頭看去。
一如記憶中的畫麵,還是那一個神情倨傲的少年雙手插著腰,站在殿門前。
可這一次,對方麵前的不是自己,而是一個愣頭愣腦的小道童。
“怎麼傻不拉嘰的,問你叫啥,沒聽見啊?”
道童拉扯著不合身的寒酸道袍,怯生生開口。
“我叫趙衍龍。”
“衍龍.怎麼會叫這麼個名兒?比老子還有氣勢”
少年嘴裡嘟囔幾聲,抬手拍打著自己並不壯碩的胸膛,朗聲道:“我叫賀鑄,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授業師兄了。授業懂不懂?意思就是以後在咱們‘玄嶽觀’,你就歸我管了!”
陳乞生看著這一幕,突然感覺似有一雙手捏住了自己心頭,難以言喻的酸澀湧上眼眸。
他咬著牙,低著頭,泛紅的雙眼死死盯著自己的鞋尖。
“喂,新來的,你又叫什麼?”
一個充滿笑意的喊聲突然在身前響起,陳乞生愕然抬頭。
隻見在那尊真武神像之下,是一張無比熟悉的笑臉。
“師兄,我叫陳乞生!”
“這個名字好!陳師弟,以後就麻煩你了。”
有道人從殿外大步走進,抬手輕輕拍了拍陳乞生的肩頭,接著對神像下的趙衍龍拱手抱拳。
“這些年辛苦你了,再會了,趙師弟!”
趙衍龍拱手回禮:“道途漫長,師兄慢行。”
道人笑著點了點頭,身影如同被風吹散,消散成點點熒光,融入陳乞生的身體。
“辛苦你了,趙師弟。”
“再會了,趙師弟。”
一道道身影不斷出現,每一張臉,陳乞生都曾見過。
他們是夢境之中的武當門徒,也是現世之中的武當英魂。
在和趙衍龍告彆之後,紛紛笑著消散。
“各位師兄且慢行,我們稍後再會。”
在陳乞生哀切的目光之中,趙衍龍的身影徐徐分解。
“臭小子,你師兄我當過降魔殿精銳,殺過黑旗會武序,護過武當山山門,救過師兄弟英魂,這一生夠精彩吧?”
他笑容燦爛,眼露欣慰,朝著陳乞生拱手抱拳頭。
“再見了,師弟。謝謝你讓我再回了一次武當,我這一生,足矣!”
話音落下,人影消散。
陳乞生凝望著神台上的真武大帝,繃緊的嘴角緩緩露出釋懷的笑意。
“再見了,師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