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神不予路
第586章神不予路
雪越來越大,回蕩在那曲金廟上空的爭吵聲還在持續。
還是那座金碧輝煌的佛殿手中,長桌兩側劍拔弩張,唾沫橫飛,翻來覆去都是那些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的言辭,根本不可能吵出一個明確的結果。
這些官員和僧人同樣心知肚明,所以你說你的律法威嚴,我講我的佛法高深。
大家雞同鴨講,場麵倒是頗為熱鬨。
而身為此次朝廷巡察番地的主要負責人,劉謹勳此刻則在那曲城外的臨時駐地中悠閒的看著書。
一張躺椅,一本書,手邊茶香,窗外雪舞。
劉謹勳過得淡定從容,有人卻是坐立難安,再也按耐不住心裡的焦急。
張嗣源沉著一張臉走了進來,一屁股坐在書堆中間。
“義正,你這是怎麼了?”
劉謹勳看著眼前跨入門後便一言不發的年輕儒生,將手中的古籍一卷,明知故問。
“大人,我們停留那曲金廟已經快一個月了,到底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張嗣源對於眼下這種毫無意義的談判頗為不滿。
在他看來,桑煙神山已經近在咫尺,最終是抓還是殺,等上了山之後,桑煙佛主林迦婆自然會給出一個答案。
根本沒有必要在這裡跟這些番地僧人繼續浪費時間。
再這麼拖遝下去,什麼時候才能完成朝廷交辦的任務?
除此之外,張嗣源更擔心若是最終這場巡察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而收場,那朝廷的威嚴豈不是成了兒戲?
劉謹勳笑著打趣:“不過才一個月而已,義正你這就耐不住性子了?”
“下官是不明白我們到底在等什麼?”
張嗣源眉頭緊蹙,冷著聲音道:“現在桑煙寺的態度很明確,不可能接受我們進入桑煙深山,林迦婆更不可能下山接受調查。既然談不攏,那根本沒必要再談,雨露懷柔換不來感恩,那就該用雷霆手段!”
“所以義正你的想法是強行進入桑煙神山興師問罪?”劉謹勳反問道。
“沒錯。”
張嗣源直言不諱:“以我們目前的人手,強攻桑煙神山是有些勉強。所以我請求大人能夠上報內閣,從各一等門閥中至少征調一名主修‘射’‘禦’兩藝的序四及以上,進入番地,踏平桑煙寺廟!”
劉謹勳輕聲道:“義正你口中說的主修‘射’‘禦’兩藝的儒序,那可都是各門閥賴以立足的寶貝。你覺得他們會舍得拿出來嗎?”
“食君之祿,忠君之憂。不服從朝廷是的旨意,那就.”
張嗣源眉宇間浮現殺氣,可到了嘴邊的冷冽言辭卻又被他吞進了肚子裡。
因為他也知道這不可能。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還把身上的官袍當作一回事。在有些人眼裡,如今的朝廷不過攫取利益的生意場,晉升序列的登高梯,僅此而已。”
“甚至說句僭越的話,若是沒有儒序儀軌的要求,恐怕大明帝國早已經蕩然無存了。”
劉謹勳感慨一聲,看著臉色鐵青的張嗣源,柔聲問道:“前幾日內閣下發的邸報,義正伱看了嗎?感覺如何?
“看過了。”
張嗣源沒有貿然妄言,而是收斂起了臉上的煩躁,恭恭敬敬朝劉謹勳拱手行弟子禮。
“屬下見識短淺,還請大人不吝賜教。”
見他如此快便將心態調整過來,劉謹勳眼底不由露出欣賞之色。
大明帝國內閣首輔、儒序新東林黨黨魁張峰嶽的獨子,有這層身份,張嗣源足以在整個帝國內橫行無忌。
如果他執意要強行對桑煙寺動手,即便是劉謹勳也隻能聽之任之,毫無辦法。
可自從進入番地開始,張嗣源始終恪守一個下屬的本職,安分守己、令行禁止。
對方能忍到今日才表達出自己不滿,而且沒有私下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
在劉謹勳看來,已經是殊為不易了。
“從邸報的內容和我自己了解的消息,現如今整個道序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劉謹勳揚手一卷衣袖,從躺椅上坐起了身子。
“曾經的兩座道門祖庭,一座已經覆滅,消失在曆史之中。一座衰敗沒落,成了無數人眼中的珍饈美味。群龍無首便是禍亂之源,對於除龍虎山之外的其他道門勢力而言,眼下正是清算往日恩怨的最好時機。”
劉謹勳微微一笑:“更何況,龍虎山張家人的手中還握著對所有新派道序而言都是無價之寶的,老弱攜重金,自然免不了要成眾矢之的。”
“您說的‘甲字天仙’?”張嗣源若有所思。
“沒錯。”
劉謹勳點頭道:“當年,時任龍虎山‘張天師’的張希極閉關參悟天道,為新派道序開創出了‘黃粱’這一門足以改變時代的技術法門。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幫助新派道序贏得了那場‘新老之爭’,奠定了龍虎山道門祖庭的地位。”
“當然了,參悟天道這種說法聽聽也就罷了。如果當真有天道的存在,那我們儒序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劉謹勳哈哈一笑,作勢起身。
張嗣源連忙上前攙扶,兩人一同走出房門外。
此時門外已然是大雪漫天,遠山和近處同為白茫茫一片。
“直到現在,很多人依舊不知道張希極究竟是從何處得來的‘黃粱’,但無可否認,能做到這一步,他算是百年來道序的第一人。”
張嗣源將手伸出屋簷,攤開掌心接著落下的雪片,撇了撇嘴角。
“如果沒有‘黃粱’的出現,或許帝國不會被禍亂至此。”
劉謹勳搖了搖頭:“以今論古,不能拋開當時的背景。對那時候的各方序列而言,‘黃粱’是一個希望,勢在必行。”
“為什麼?”張嗣源滿臉不解。
他並非故意裝作不解來為劉謹勳捧場,而是真的不知道這段過往的隱秘。
在外人看來,以他張峰嶽之子的身份,對各方勢力的消息必然了如指掌。
可隻有張嗣源自己知道,自己跟那位山嶽仰止的父親之間,是何其的疏遠和淡漠。
尋常的父子之情尚且欠缺,更不可能會聊到這種事情。
“因為張希極宣稱,天道賜予他的不止是‘黃粱’,還有一道天意。”
劉謹勳神情肅穆:“天意言明,黃粱建成將是武序衰敗的開始。
“這種裝神弄鬼的話語,難道會有人相信?”張嗣源不屑道。
“武序就對此嗤之以鼻,認為不過又是一場玩弄信仰的拙劣把戲。反倒是張希極敢說出這種話,在他們看來就是赤裸裸的挑釁,自然少不了對新派道序連下狠手。說來也是令人感慨,當時若是沒有武當擋在前麵,新派道序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說到這裡,劉謹勳長歎一聲。
“天下苦武序久矣。如果真的能夠結束武序的宰治,就算是一場泡影,也有很多人忍不住參與其中。”
劉謹勳笑道:“而且這位‘張天師’也著實了得,不止邀動各方參與,連一向跟在武序屁股後麵搖旗呐喊的墨序中人也拉攏了一部分進來,如此手腕當真是令人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