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是敵是友
第588章是敵是友
十一月的京城也下起了雪,不過比起番地,還是溫柔太多。
高聳入雲的皇宮頂端有一座挑空的平台,站在這裡可以俯瞰大半個京城。
兩個高度相同的錦繡墩子並排擺在一起,年幼的嘉啟皇帝此刻坐的端端正正。
今天是初一,是首輔張峰嶽為他授課的日子。
“老師,番地的事情到現在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結果,拖延了這麼久,到底是那群喇嘛目無王法,還是因為劉謹勳辦事不力?”
小皇帝率先開口了,卻是破天荒關心起了新政的事情。
“劉謹勳並非無能。相反,這件事非他不可。”
張峰嶽並不像外界傳聞那般徹底將皇帝架空,隻傳四書五經,打算把皇帝洗腦成儒序傀儡,而是耐心解釋起了當前新政的進展。
“隻是番地佛門是長在帝國身上的一顆毒瘤,要想在不傷筋動骨的前提將它剜掉,是個細致的活兒,不能著急。”
“在得知老師您決定要懲治這些化外蠻人的時候,我專門去了解了一些番地如今的現狀。”
小皇帝麵露怒意,哼了一聲道:“自詡神佛,藐視朝廷,魚肉百姓,這些人著實是該死!”
“陛下能有這份慈悲善心,能夠體恤民間疾苦,是番地百姓的福氣。”
張峰嶽麵帶微笑,語氣中透著欣慰。
小皇帝見狀,心中生出幾分膽氣,語氣豪邁道:“其實我覺得,隻能要儘快解決他們,帝國就算付出一些代價也沒有關係。反倒是這樣溫溫吞吞的行事,讓人看了還以為帝國真的拿他們束手無策。
小皇帝笑道:“老師,要不然讓義正師兄來負責番地的事情吧。也可以讓他趁此機會多積攢一點功勳,好儘早將他升入內閣,替老師您多分擔分擔。”
“大明帝國是您的,選誰用誰,全憑陛下您決斷。”
張峰嶽語氣陡然變得嚴厲:“但張嗣源現在還太天真稚嫩,行事荒誕,不堪大用。番地情況複雜,以他目前的心性和能力根本應付不了,入閣更是為時尚早。”
“是學生考慮不全了。”
小皇帝心頭一驚,連忙從錦墩上起身,向張峰嶽拱手行禮,順勢轉移話題。
“老師,能否為學生講講,番地的形勢複雜在何處?”
張峰嶽點了點頭,問到:“陛下你先前說自己了解過番地的情況,那老臣請問,您在番地看到了什麼。”
“愚。”
此刻是師生授課,不是君臣奏對。
作為學生的小皇帝規矩站好,神情肅穆,言簡意賅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張峰嶽不置可否,“可在老臣眼中,先看到的,卻是一個‘慧’字。”
“狂信愚弄人心,何來‘慧’字可言?”小皇帝麵露不解。
“番地佛序固守貧瘠苦寒的高原,不去染指富庶繁華的中原,選擇繼續往西南天竺開拓,曆經數百年經營出一塊水潑不進、穩如泰山的人口基本盤。這是明智。”
“番地佛序行事低調,幾乎不參與帝國本土各序之間的明爭暗鬥,不與外人結怨,自然也就免遭侵犯。因為他們很清楚,自己用恐懼維持的狂信,容易被更野蠻的暴力所擊碎,特彆是當年肆虐一時的武序。這是明己。”
“道序構築‘黃粱’,帶動帝國上下變革改良。原本固步自封的番地佛序卻在那時選擇主動迎合,幾乎和漢傳佛序同時完成了技術法門的更新,這是明勢。”
張峰嶽正色道:“如此三點,足以稱得上是‘慧’。”
嘉啟皇帝不解問道:“既然番地佛序如此難以應付,老師為何還要選擇從他們身上打開局麵?”
“福兮禍所倚,禍兮福所伏。”
“暴政狂信是可以鞏固地位,但身背枷鎖的番民卻因此失去了破鎖晉序的可能,導致番地佛序空有廣袤的基本盤,現實卻是人才稀缺。”
“自封低調是可以遠離外鬥,但矛盾無法轉移,內部的傾軋就會愈演愈烈。新生的從序者隻內鬥不外爭,眼中的高山數來數去不過就那麼幾座,自然就少了敬畏之心。”
“師技學法是可以捷足登先,但盲目貪圖一時的便捷,學了皮毛不學本質,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結果便是誤入一條無法回頭的歧途,悔恨終身。”
“先‘慧’後‘愚’,這才是完整的番地。”
嘉啟皇帝依舊眉頭緊鎖:“可是老師,這些道理難道番地佛序不明白?”
“當然明白,否則桑煙林迦婆、白馬釋意和大昭隆聖三位番地佛祖就不會去做出那樣涸澤而漁、飲鴆止渴的事情。”
張峰嶽語氣平靜道:“在他們眼中,序列是維係一切的根基,如果根基出現了問題,無異於得了絕症。人之將死,不是其言也善,而是無止境的絕望和瘋狂。”
小皇帝咽了口唾沫,明明自己身處溫暖如春的皇宮,卻突然感覺後頸泛起陣陣寒意。
“老師,既然他們現在已經瘋癲,我們坐看他自取滅亡就行,何必去招惹?”
“瘋子才會不遵守規矩,為了求活,他們會把很多藏著掖著的人從暗地裡揪出來。”
張峰嶽微笑道:“老臣就是想看看,那片雪域之下到底藏了多少妖魔鬼怪。”
“原來是這樣。”
小皇帝似懂非懂的點著頭,“所以老師的想法是把他們引誘出來,然後一網打儘?”
“還沒到那一步,不過是先看看大家的家底罷了。畢竟要是一直都是我們在明,他們在暗,可就有些太不公平了。”
小皇帝皺著眉頭,表情嚴肅認真,一副想要跟上自己老師思路的樣子。
但真要理解張峰嶽話中的意思,對於現在的他而言,還是有些太過於吃力。
“老師他們都有誰?”
翻來覆去依舊找不出答案,小皇帝隻能帶著羞愧的神色開口問道。
張峰嶽笑問道:“那老臣便考校考校陛下,您覺得都有誰?”
“既然番傳佛序出了問題,那漢傳佛序沒道理能安然無恙。”
小皇帝沉吟片刻:“所以漢傳佛序現在看起來是袖手旁觀,但遲早也會下場!”
“不錯。”
張峰嶽問道:“那陛下認為,對於番傳而言,漢傳是敵是友?”
“敵!”
小皇帝毫不猶豫。
“理由何在?陛下可要知道,他們現在很可能麵臨同樣的困境,這種時候要是繼續內鬥,恐怕隻會讓旁人得益。”
“這兩方素有嫌隙,在先帝時期矛盾就已經十分明顯,如果他們真的同仇敵愾,那老師您恐怕也不會輕易將矛頭對準桑煙寺。”
“而且能被稱為‘絕症’的困境,必然非同小可。如果番傳真的找到了拯救自己的辦法,絕不可能如此輕易的交給漢傳。”
“漢傳可以用利益來交換。”
“那我要是林迦婆他們,開出的條件就是讓這些漢傳佛祖來給自己當護法神。他們不是講究‘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嗎?那就讓他們用自己命來為徒子徒孫換一個光明的未來。”
小皇帝挑著眉頭,麵帶鄙夷:“不過以這些佛序的性格,肯定乾不出舍己為人的事情。所以他們必然為敵!”
張峰嶽‘嗯’了一聲,“分析的勉強還算有理有據,漢傳算一個,還有嗎?”
“還有.”
小皇帝陷入長久的沉思。
一旁的張峰嶽倒也不著急,抬眼遠眺西南,目光深邃。
“儒序.這是廢話。兵序?這個也不用多說,他們一樣是以儒序馬首是瞻。隻要老師一聲令下,讓六韜把總部搬到番地都不成問題。
“道序現在自顧不暇,沒理由還會參與進來。可除了這些序列以外還能有誰?”
小皇帝口中喃喃自語,不斷否定著自己的猜測。
驀地,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神情一震。
“老師,還有陰陽序!”
話音斬釘截鐵,透著強烈的自信。
張峰嶽收回目光,轉頭看來:“理由何在?”
“陰陽序自從被道序卸磨殺驢之後便一蹶不振,不少人選擇遠走他鄉,去往海外那些不毛之地。但學生知道,留下帝國本土的陰陽序中,有一個名為‘東皇宮’的勢力一直在尋找機會複仇。”
“這跟番地的事情有何關聯?”
“老師您剛才提到過,番傳佛序是學習‘黃粱’而誤入歧途,既然跟‘黃粱’有關,那必然跟道序和陰陽序脫不開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