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鈞眯著眼睛,眼中有點點寒光流溢:“裴老你的意思是,東皇宮裡也藏著有序二?”
“若非如此,難道還有其他的可能嗎?”
裴行儉正色道:“現在這個時候敢跳出來的,沒有誰是易與之輩!老夫今天跟你交個實底,就現在這種情況,儒序最後到底是輸是贏,我自己都看不清楚,你懂嗎?”
“當然懂。”
李鈞反問道:“不過這時候有人雪中送炭,難道不是一件好事?”
“這是老夫的一點上不了台麵的私心。”
裴行儉坦然道:“如果你選擇置身事外,要是儒序最後真的輸了,至少你能幫我照顧照顧楊白澤,彆讓他跟著把命丟了。”
沒等李鈞回答,老人繼續說道:“如果這件事放在也彆說遠了,就在五年前,不,兩年前,老夫想儘一切辦法,都會把你拉攏過來,甚至可能還會用一些令人不齒的下作手段,逼你就範。”
李鈞聽到這番話,內心並未動怒,隻是平靜問道:“那現在為什麼變了?”
裴行儉沉默良久,自斟自飲又是一杯。
興許是還不滿足,老人乾脆不用酒盅,抓起酒瓶狂飲一口。
“可能真是老了吧,實在不願意看到白發人送黑發人。其實不光是我,張峰嶽不也是一樣?他把張嗣源封閉記憶扔出張家,當了二十年的無根浮萍,就是不想張嗣源活成跟他一樣的人,一步踏錯,便是不得善終。”
裴行儉從肺腑中吐出一口濃烈的酒氣,望著黑沉沉的夜幕,臉上露出一抹自嘲。
“其實不管序三也好,序二也罷,天意給我們這些人的最多也不過百年光陰。有些人說這裡麵藏有驚天陰謀,故意擋住了那條通天的成神台階。但在我看來,這或許才是天意的仁慈。讓我們免於成為追逐長生的妖物,多少還能留了點人性在身上。”
“楊白澤沒死在綿州縣,能遇見裴老您收留他,是他的福分。”
李鈞沉聲道:“但無論是龍虎山、東皇宮,還是那些鴻鵠,我都有很多筆血債要跟他們算。所以就算沒有你們儒序,我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明白。你就當老夫沒說過剛才那些話。”
裴行儉點了點頭,臉上露出笑意。隻見他重新啟開一瓶新酒,向前探出身體,親手為李鈞斟滿。
“不過楊白澤那小子,你還是得給我看好了,他現在那身匪氣,可都是跟你學的,出了事你得負責。彆看老夫現在打不贏你,但彆忘了儒序六藝我精通的哪一條,要論起撒潑罵人,連他張峰嶽都得避我三分.”
“各位都在啊,看來貧道來的正是時候呀。”
突然間,一個不合時宜的笑聲響了起來。
夜空中悄然冒出一顆明亮星辰,落下一道如有實質的光柱,正好籠罩在跨入院中的道人身上。
“龍虎山天師府良公明,見過諸位。”
道人打著稽首,卻見桌邊的三人似乎把他當成空氣一般,自顧自舉杯共飲,根本無人理睬。
“貧道剛才真真切切聽到了裴大人您的一番肺腑之言,當真是令人感動。”
良公明一張圓臉在星光之中宛如籠上了一層銀紗,讓人看不真切他臉上的表情。
不過話音卻依舊笑意不改,似乎半點不把眾人的無視放在心上。
“不過既然這麼怕輸,又怕斷了自己的衣缽,那倒不如乾脆現在就放棄?放心,貧道一定能在張天師麵前保舉你們師徒二人一份潑天富貴,不知裴大人意下如何?”
“良公明你就是那個夾著尾巴跑路的青城山掌教?”
李鈞側身跨坐長凳,回頭看向這個不速之客。
“想必閣下就是天闕新主李鈞吧?貧道這段時間經常聽崇誠道友提及閣下”
良公明話還沒說完,就被李鈞直接打斷。
“之前進了倭區的良人仙和良劍鋒,都是你什麼人?”
天軌星辰投落下的星光驀然一盛,良公明一張皮笑肉不笑的麵容逐漸清晰。
“李闕主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很簡單,良劍鋒,蚩主殺的。良人仙,我宰的。”
李鈞眼神輕蔑,伸出一根手指點著腳下的地麵。
“你今天要是敢用真身來這裡,現在應該已經下去跟他們父子團圓了。”
“要是真能在地府團圓,貧道倒也感激不儘。”
良公明唾麵自乾的功夫顯然超出了李鈞的意料,隻見他仍舊平靜笑道:“不過不知道李闕主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情深不壽,過剛易折?”
“良公明,大家也算是當了一段時間的鄰居,本官知道你臉皮厚,但沒想到你現在上了龍虎山,這身養氣功夫倒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現在居然連當狗也是一把好手了,張希極調教的手段確實厲害。”
裴行儉一邊笑著,一邊拿著桌上的酒瓶往地上一灑。
“這瓶酒,就當是本官敬你那些為了青城山白白枉死的徒子徒孫,免得他們在下麵老是戳你這位‘賣山求榮’的掌教的脊梁骨。不過其實他們也不能怪你,他們要不多死幾個人,哪能幫你在龍虎山上換到這麼一個好位置,對吧?”
良公明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裴行儉,臉上的表情漸漸斂去,取而代之是一片漠然冷意。
“看到了沒,對付這種用一時半會弄不死,但是又喜歡在你跟前裝模做樣的人,你就得狠狠戳他的心窩子,扒開他的傷口啐上幾口唾沫。”
裴行儉朝著李鈞擠了擠眼睛:“不過你宰人子孫的做法,粗糙是粗糙的點,但還是有可圈可點的地方。”
“那我要是在他的夢境裡演一回張希極,給他造反的希望,在最後關頭又跳出來,把他好好淩辱一番,這效果是不是也還行?”
鄒四九倒是好學,一本正經問道。
豈料裴行儉對他狠狠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要是都把他拉進夢境了,不抓緊宰了,還玩這些把戲乾嘛?”
“老頭,鄒爺我發現你有點針對我啊。”
鄒四九勃然大怒,“不就是多吃了你幾筷子嗎?至於老是揪著不放嗎?”
“幾位一唱一和,倒是配合的很默契啊。”
被晾在一邊的良公明冷聲開口:“裴行儉,你率領法序截殺我青城山的事情,貧道遲早會一丁一點跟你算清楚。”
裴行儉微微一笑:“沒能把你弄死,本官也是意猶未儘啊。”
道人對他的話置若罔聞,眼眸轉動,落在鄒四九的身上。
鄒四九雙手貼著鬢角抹過,心裡已經盤算了該用什麼樣跋扈囂張的姿態來回答,才能儘顯自己桀驁不馴的氣質。
可還等鄒四九展示,那道目光在他身上短暫停留片刻後,竟直接挪了開。
“李鈞,貧道今天奉張天師法旨到此,隻為問你一句話。”
良公明一字一頓道:“你到底是想戰,還是想和?”
“你回去告訴張希極,讓他彆怕,我不會殺他。因為他和龍虎山,已經有人訂下了。”
李鈞站起身來,抬頭凝視那枚天軌星辰。
星光熾烈耀眼,如同一隻透著凜冽寒意的眼睛。
“武當山老派道序陳乞生,會親自來找他拿回‘道門祖庭’這四個字。”
“大言不慚,本天師在龍虎山上等著你們!”
良公明的身影猛然崩散,取而代之是一道宛如悶雷的巨大聲音,滾動在整個成都府上空。
李鈞抬手一揮,衝天而起凶惡氣焰撞散了傾軋而下的龐然重壓。
“好啊,那就山上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