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序,曾經是縱橫王道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也是他們維護統治最有力的工具。當年朱明皇室願意支持黃粱落地,有不少的原因就是想幫你們打造‘大明律’,徹底掐住所有明人的咽喉。”
徐海潮抬手擦去眉梢上懸掛的血點,身體壓向棋盤,撚起殘局之中的一枚‘兵’棋,高高舉起,重重落下。
哢嚓
兵卒碾碎了棋盤上的那份案牘,剛好越過了楚河漢界一步。
“可惜,終究是事與願違。黃粱雖然是建成了,但權限卻被眾方瓜分的乾乾淨淨。皇室手裡殘留的那部分要留著壓箱底,根本舍不得再拿出來給你們,你們的大明律自然也就淪為一個笑話。”
“法不入人心,自然就沒了威力。商戮,你虐殺一些低位儒序還可以。想殺我,還差點了。”
徐海潮雙手壓著膝蓋,眉頭挑動,陰翳的目光自下而上看著商戮。
“在嘉啟皇帝登基之後,你們在朝廷之中的老巢三法司,也成了一具徹頭徹尾的空殼。整個法序日漸衰頹,人員凋敝,下場淒慘。”
“運氣好的能在錦衣衛裡撈到個一官半職,在犄角旮旯的窮地方作威作福。運氣不好的,就隻能投身黃粱法境,用性命來維係大明律最後的顏麵。”
“這樣的狼狽窘境是誰造成的?有武序,有道序,也有陰陽序。但歸根結底,還是儒序在背後謀劃了這一切。儒序以誰為首?自然是當今首輔,新東林黨魁首,張峰嶽。”
徐海潮嘴角勾起不屑的冷笑:“是他親手把你們法序一步步逼入了絕境,你們現在卻做出認賊作父的下賤行徑。商戮,你對得起你自己的姓氏嗎?有什麼臉麵去麵對法序的往聖諸公?”
“法序隻認人間正道,不分好惡人心。誰持握公理,我們便為誰做事。”
商戮麵無表情,冷冷開口。
但麵對觸手可及的徐海潮,他卻沒有再繼續出手的意思,隻是牢牢站在楊白澤身前。
徐海潮自身就是精通禮藝的儒序三,對於法序律力的抵抗遠比其他儒序要強。在大明律衰弱的今天,他也沒有把握能夠拿下對方。
除此之外,他還清楚感覺到了從四周湧來的強烈惡意,不止來自這座閥樓,更來自樓外那條長街。
楊白澤本身的實力實在太弱,在這種險惡的局麵中根本沒有自保之力。
如果自己不能在瞬息之間拿下徐海潮,那楊白澤立刻就有生命危險。
要是楊白澤出了事,那他無法跟首輔大人交代。
徐海潮眸光鋒利如刀,似能洞穿商戮心底的顧慮。
“公理?誰能界定什麼是公理,什麼是私欲?不過都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徐海潮大笑道:“法序忠犬,愚不自知。這句對你們的評價,當真是入骨也入肉啊。”
“眼瞎不識法,心黑不辨理。徐海潮,愚不自知的是你們。”
楊白澤的聲音在商戮身後響起。
他伸手推開擋在麵前的身影,目光與半身染血恍如惡鬼的徐海潮對視,毫無半點慌亂與畏懼。
“書讀的臟,做人也臟,弄這一身血,你以為你能唬的住誰?”
“楊白澤,說實話,我真的很看好你。你雖然出身低微,在六藝上的天賦也不算出眾,但你身上有一股現在儒序年輕一輩所缺少的凶惡膽氣,這一點難能可貴。”
徐海潮歎息道:“在倭區的時候,我就暗示過你,希望你能夠加入春秋會,成為我們之中的一員。但是你始終放不下那點不值錢的師生恩義,甘願一條路走到黑。現在更是在張峰嶽馬前驅馳,甘心為他捉刀殺人。”
徐海潮輕輕搖頭:“你知道他為什麼會選你這樣一個區區七品的小官來衝鋒陷陣?或許你會覺得是因為他和裴行儉之間的關係,認為你們師生與他是同路之人?我告訴你,你想的太簡單了!”
“張峰嶽要走的路,不可能有人會跟他同行。現在儒序的門閥不過還在心存僥幸,乞求張峰嶽能夠放他們一條生路。等他們徹底醒悟過來,張峰嶽立馬就會淪為孤家寡人。他選你,不過是告訴儒序的年輕人,春秋會不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這一切都是他布下的一場騙局,你和裴行儉在他的眼中,就是這場棋局中的兩顆過河卒,隻配一往無前,至死方休。”
徐海潮沉聲厲喝:“他就沒想過要讓你活著,就算不在今夜,不在徐家。你也會死在某一天,在某座門閥。到時候被仇恨蒙蔽了眼睛的裴行儉,就是他張峰嶽屠殺整個帝國的利刃!”
“話說了很多,但都是狗屁不通。”
楊白澤對徐海潮的話置若罔聞,目光堅定毫無動搖。
“我隻問你一句,徐家犯下的這些罪,你認還是不認?”
徐海潮見他如此冥頑不靈,一身氣勢陡然轉為森嚴的殺意,似笑非笑道:“誰有罪,誰無辜?”
“徐家罪不可赦,今日在劫難逃!”楊白澤斬釘截鐵道。
這位占據鬆江多年的徐家閥主看著麵前神色堅毅的年輕官員,突然笑著搖了搖頭。
眉宇間跳動的那一抹戲謔神色,就像是看到了一個無知的孩童在自己麵前肆意叫囂。
“楊白澤,我今天也可以給你兩個選擇,一個是加入春秋會,跟裴行儉斷絕師生名義,在黃粱之中公開說出張峰嶽栽贓陷害,屠戮門閥的真相。”
“另一個,就在殞命在此,屍骨無存!”
“是嗎?”
楊白澤突然伸手抓起殘局之中的‘馬’棋,蠻狠不顧那落子的規矩,揚蹄飛躍,將那枚過了河的‘卒’踩成粉碎。
“我也告訴你,我今天敢進徐閥,就沒考慮過能不能活著出去。”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從暴雨中傳來,升騰而起的熾烈火光照亮了徐海潮陰沉欲滴的臉。
“你背後有人,老子背後難道就沒有?比搖人,你他媽的還差得遠!”
轟!
鬆江府一處,李鈞站在一座巨坑的底部,抬手拍散肩頭沾染的火點。
他低頭看向腳下那具已經被高溫燒融在一起的扭曲械軀,目光中略帶不解和困惑。
“好歹是一個兵序三,怎麼才值七十點?這精通點的規律到底是怎麼回事?”
“要是一個個都這麼不值錢,那我猴年馬月才能把這麼多武學煉到極限?”
李鈞輕輕歎了口氣,動作輕微,上半身的衣物卻驟然碎成粉末,被傾倒而下的雨水衝刷乾淨,露出一具精壯彪悍的軀體。
“六韜的人已經解決了,除去那些零零碎碎的小人物,那就還剩一個鴻鵠的列王嘿,這春秋會的背景,還真是有夠複雜啊。”
李鈞緩緩步出深坑,眼神徑直看向西南方向。
在【克敵】的感應中,並沒有敵人的蹤影。但他的耳邊,卻有一個聲音清清楚楚告訴了他那名鴻鵠的藏身之處。
“這些儒序也真是夠陰險的。”
李鈞口中喃喃自語:“你出陰招,我有黑手,台麵上一團和氣,台下麵搖人搬兵,比的就是誰手裡的牌多,誰的底子厚。照這種玩法,這些人誰玩的過老張頭?都是自不量力,班門弄斧啊。”
李鈞咧嘴一笑,黑紅的雷霆轟然炸開,身影撕開密不透風的雨幕,撞出一條無雨的駭人空洞。
“小鴻鵠,快彆躲了,我已經發現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