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座山頭的矛盾即將有激化傾向之時,身為會首的嚴東慶終於開口。
“是,會首。”
趙恪聞言甕聲甕氣的應道,憤憤不平的撇了眼神,不再去看對麵的韋升和周長戟。
“其實我知道大家對這件事的看法不一。但我想說的是,不管徐海潮是出身豪門望族,還是起於浮萍微末,他都是我們春秋會的同道中人,手足兄弟。所以他出事,我們絕不能不聞不問,更不能袖手旁觀!”
嚴東慶的話音陡然拔高,“哪怕對麵是朱明皇室,是新東林黨張峰嶽,是天闕李鈞,我也無所畏懼,必報此仇!哪怕是因此失去性命,也不過隻是引刀成一快,無怨亦無悔!”
話音落地,一片粗重的呼吸聲緊跟而起。
隻見長桌左右人人雙拳緊握,眼眸泛紅,似乎恨不得現在就要跟嚴東慶提到的這些人生死相搏,以命換命。
“長戟剛才說的對,我現在確實已經成了那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將我除之而後快。”
“會首我”
周長戟羞慚,正要解釋,卻被嚴東慶直接抬手打斷。
“不過你們放心,這對於我們春秋會而言,並不是一場死局,而是一次千載難逢的良機!”
嚴東慶沉聲道:“我們在儒序內部隱姓埋名蟄伏多年,與朱明皇室假意逢迎虛以委蛇,與新東林黨委曲求全忍辱負重,為的就是有一日能夠脫離桎梏,打破套在我們春秋會身上的重重枷鎖!”
“現在這個機會已經來了,隻要我們戮力同心渡過眼前的難關,春秋會就不再是朱家用來反抗製衡新東林黨的工具。春秋共誌,共赴時艱,就在今日!”
眾人拱手,異口同聲:“春秋共誌,共赴時艱。請會首示下!”
“現在我們麵臨的最大危機,一是來自皇室,二是來自李鈞。”
嚴東慶目光掃過左右的趙恪等人,緩緩道:“你們三人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通過黃粱求見嘉啟皇帝,撇乾淨自己身上的責任,表明你們不會與我嚴東慶沆瀣一氣,依舊願意效忠於他,設法先保住會中兄弟們的安全。”
韋升麵露遲疑,問道:“會首,事到如今,他恐怕不會這麼輕易相信我們吧?”
“蠢貨,會首已經說的這麼明白,你還聽不懂?你覺得小皇帝現在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趙恪冷笑道:“他就算知道我們是假意逢迎,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下來。除非他願意放棄整個春秋會。”
“明知是假,他為什麼不能放棄?”
韋升脫口而出,旁邊的周長戟想要伸手阻攔,都還是慢了半步。
“所以有些東西是與生俱來的,後天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企及。站位高度,就是其中之一。”
趙恪傲然一笑,不屑道:“你覺得張峰嶽為何會主動離開北直隸?難道你覺得真是明麵上說的巡視帝國,或者是傳聞之中的,為了在新歲之時,跟張嗣源那個紈絝子團聚?滑天下之大稽!”
“我告訴你,這分明就是他專門留給嘉啟皇帝騰挪的舞台,也是對嘉啟皇帝的最後一次考校。小皇帝要是這樣就丟了春秋會,隻會讓張峰嶽覺得他無能,到時候可他就帝位難保了。”
趙恪一雙刀眉倒豎,以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訓斥道:“你們都彆忘了,那個老怪物的眼裡認的隻有整個大明,而不是他嘉啟皇帝!”
“會首,就算小皇帝真的能咽下這口惡氣,與我們之間必然也隻是貌合神離。下一步他肯定會安插大量的新人進入春秋會,想方設法取代我們。或者是像吳疆那樣,被他策反,成為內應。”
周長戟強忍著不去看趙恪趾高氣昂的得意模樣,朝著嚴東慶說道:“既然我們表明了要效忠於他,這恐怕不好阻攔啊。”
“他現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在六韜和鴻鵠裡麵,還有哪些是我們的人。隻要他一天弄不清楚這一點,就不會輕易動你們。”
嚴東慶深深看了對方一眼,“至於他想軟刀子割肉,慢慢架空你們,那就需要不短的時間,一時半會不足為慮。”
周長戟心頭一顫,莫名生出陣陣寒意,連忙轉移話題:“那天闕李鈞?”
“他由我來親自處理。”
嚴東慶淡淡道:“一介武夫,自持武力橫行無忌。要對付這種人,自然要用更強大的暴力來將他降伏。”
“您要親自對付李鈞?這怎麼能行?!”
韋升愕然驚呼:“會首,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啊。隻要我們能夠穩住小皇帝,李鈞自然有皇室來對付,何須您親自出手?”
“我如果不出麵對上李鈞,那小皇帝就不會安心跟著我們的計劃走。朱家雖然衰頹,但千萬不要輕視他們。曆數百年內在帝國裡發生的所有大事,可從來都沒有缺少過朱家人的身影。”
“行了,不用擔心我的安危,這件事我自有計較,都不用多說了。”
嚴東慶不願在這件事上多做解釋,對著趙恪點了點頭,然後才將目光看向韋升和周長戟。
“在局勢明朗之前,春秋會就交於你們三人負責。千萬謹記,小不忍則亂大謀。”
“是,會首。”三人齊聲應道。
“諸位,春秋共誌,共赴時艱。”
嚴東慶拔身而起,朝著眾人拱手抱拳。
“與君共勉!”
“與君共勉!”
整齊劃一的激昂聲中,嚴東慶的身影在夢境之中淡去。
趙恪冷冷看了周長戟兩人一眼,發出一聲輕蔑的冷哼,帶著他這一側的成員離開。
“王八蛋,老爺我遲早要把他”
周長戟抬手按住韋升的肩頭,打斷了他口中未儘的罵聲。
“這段時間都低調一點,雖然有朱家庇護,但難保他們會做出棄車保帥的事情,把我們當中推出去一部分人給李鈞泄憤。”
他看向身旁眾人,“我清楚你們心裡在想什麼,等過了這關,我們還要跟很多人交手,有的是機會。等我們都成了儒國之主,自然不會再有人敢低看我們,都明白了嗎?”
“是!”
轟然應答的人聲還回響在這間宛如宮殿般的房間內,長桌四周站立的身影卻已經消散一空。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窗外的夕陽徹底被晚星徹底取代。
一道踹門般的暴烈聲音突然響起。
砰!
破門而入的鄒四九看著空空如也的殿堂,頓時皺緊了眉頭。
“他媽的,一個個跑的還挺快!”
來晚一步的鄒四九低聲罵了一句。
隻見他大步走到窗邊,看向矗立在遠山之巔的嚴東慶的雕像。
“抓不到人,那鄒爺我就先拆了你這個龜兒子的老巢!”
話音剛落,這方天地突然響起陣陣雷鳴巨響。
炸開的雷霆宛如枯樹枝椏,在高掛的天幕轟得碎裂,鏡麵般的裂紋中瀉下傾盆暴雨,猶如天河倒灌,似要將整個世界淹沒!
昂!
行將崩塌的夢境中回蕩著如同巨獸哀鳴嘶吼般的詭異聲響。
洪水洶湧,山河搖晃。
嚴東慶的雕像被一道落雷正正擊中,炸碎成一片碎石,四散拋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