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逗你呢。”
“姑娘~”
宋微辭重新踱步而過,手指亦離開鏡麵輪廓,似撫,似錯過,卻在含笑輕語。
“人跟人的緣分若是全憑遇見,那紅塵也太多癡男怨女了。”
“說到底,若是於禮不合的強求。”
“結果也大多是苟且。”
而且,還不一定是跟原來那人苟且。
人在笑,但她的內心荒蕪,寂靜走過書架,手指剛拿起一塊茶磚,卻見茶磚取下後,書架後頭有陰影。
人很高,隻能瞧見胸口。
強烈的迫力在這一刹朝著宋微辭壓來,濃烈的鬆柏草木香夾著茶糜香流,蒼蒼縈繞,她沒退,但下意識抬頭。
在上格孔隙瞧見了對方垂下的眸子。
深沉,冷淡。
劍眉星目,無有星辰與爭輝。
他在看她,一眼凝頓。
短到兩人都沒察覺彼此對視過,這人已然彆開眼,挪開步。
絮娘等人沒想到有人,正要戒備,對方已經轉身走了。
看似普通的墨青圓領長袍,淺暗嵌色蘭紋,猿背蜂腰,係銀灰多扣腰封,掛玉攜配,而鐵器簪冠發,背影清高,走動間形若鶴螳。
怪哉!
絮娘暗驚,下意識要去跟自家姑娘說說這才算是出色兒郎,至少皮囊之色應該如是,而從不顯眼但品質可觀的衣物即可瞧出對方再低調亦是顯貴。
不是驪山人,想來是來尋菩提上人的權貴人物。
她有心說道幾句,轉頭瞧見自家姑娘對此仿佛不開竅,壓根沒細看對方,隻低頭嗅茶。
宋微辭其實看了,也隻瞧一眼,依稀覺得這男子眼睛長得極好,平生未見。
彆的未太在意,回眸看著手裡的茶磚,其實不用嗅,撲鼻而言的香氣也在告訴她——這是最頂級最好的一塊。
不過,宋微辭沒能等到老沙彌來喝茶,就聽到了外麵的鬨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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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家的親族得知消息,前來攪鬨,很是憤懣,叫喊著要嚴查真凶....
他們鬨騰的地方在關押老陳的地方,聲響大,引來了其他香客。
指指點點之下,差役們跟菩提院的僧人都有壓力,不得不周旋遊說,說案子還在查,還沒定....
“怎麼沒定?人都抓現行了,那老陳難道不是在埋屍的時候被抓的?”
“不是,好像是說挖屍體的時候....”
“反正他肯定是真凶啊,不然怎麼能....”
“官府莫不是在包庇他?就因為他是菩提院的老人?佛祖麵前也敢暴斃殺人狂魔?”
菩薩啊,這劉家的人是真敢亂說!
老沙彌都氣死了,臉色漲紅,苦於是出家人身份不能動怒,隻能忍著脾氣好生安撫,解釋並非如此.....
他可算懂了那徐捕頭為何整日一張棺材臉。
這若是遇到案子,沒這樣的死人臉是真鎮不住人。
茶室二樓,宋微辭倚欄而立,眺望著隔了回廊的彆殿動靜,人是在外麵鬨騰的,烏泱泱一片,氣勢洶洶,成群成夥。
絮娘看了這熱鬨,不置可否,道:“這些人,有點苗頭啊。”
稚春疑惑:“他們不是急於為那位夫人找到真凶嗎?看來她在劉家很得愛戴。”
啊?
宋微辭手指點她額頭,笑嗔呆子。
“以後彆放你一人外出,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絮娘也笑,“可不是這個道理,你再看看就知道了。”
果然,很快這些人就嚎起來了。
“怎麼不是?把那人放出來,我問問他是不是真凶。”
“惡鬼啊,如此害我劉家人。”
“如今我劉家主家都斷後了,我那昭安侄子可怎麼辦啊....”
稚春似懂非懂,絮娘則婉婉解釋:“他們其實要的不是真凶跟真相,要的隻是把事情鬨大,而且宣告一件事。”
“什麼事?人死了?”稚春問。
“不,是劉昭安無子,劉家本家無子——他無子,但必然需要兒子。”
“而且這事還得在人多的地方攪鬨,人儘皆知,給劉昭安帶來壓力——他不是有肺病?”
“啊,他來了,也聽到了。“
那劉家兄弟匆匆趕到時,聽見了這些族人高聲大喊....麵對泱泱人群的指指點點跟異樣神色,劉昭安果然臉色煞白,身體發抖,差點昏厥到底。
得虧老沙彌眼睛毒,三步並一步疾奔而來,從懷裡掏了丹丸塞入且給順氣....
劉昭欽衝過去,對那些族人厲聲嗬斥.....
這般喧鬨中,絮娘點醒稚春後,也有自己的疑惑。
“怪哉,這劉家人不知道劉昭安還有個舉人弟弟?怎麼也輪不到他們那邊過繼肆子吃絕戶啊。”
“這麼著急,可能還有急著氣死劉昭安的意思,吃相屬實難看。”
宋微辭:“也許是這劉昭欽身份不妥。”
“嗯?”
“若是一般庶子也是有繼承權的,他恐是母族那邊十分見不得人,在劉家雖受了養育,但未必被記入族譜,或者以養子記,起碼在繼承權上不得禮法支持,真上薄公堂,占不了好,其次是他有繼承權,但不得劉昭安喜歡,或者劉昭安不甘心把家產給這個非同母的弟弟,寧可尋嗣子做後裔傳代。甚至有可能他對這個弟弟也是喜愛跟看重的,但依舊會選嗣子。”
這是人家的家事,沒法言說,而且聽說劉家其實沒什麼家產,布行是早已沒落的,全憑劉昭安年不過十四就做學徒打拚,辛苦操持....
其實跟白手起家無甚區彆,後來一路扶持族人,蔭蔽族親,予了豐沛日子。
但人心,貪是一切惡的源頭。
宋微辭在這邊都能聽到劉昭安咳嗽的聲音,滿是疲憊跟痛苦,又在一聲聲咳嗽中被捂著的手掌壓著。
可憐。
這是每個人看到後都心生戚戚的情緒。
但她也知道就是因為劉家有這樣的局麵,劉昭安夫妻自是求子心切,也難怪麗娘會登山。
可,她到底在哪遇害?莫非是在燕子坡那邊?可若是燕子坡,她一介女流怎可能獨身前去?
“燕子坡那邊現在有動靜嗎?”
“姑娘您讓安排盯消息的人剛放了暗哨,說是那邊有打鬥。”
燕子坡在對麵崗上,要在更高處才能眺望得見,護衛堆裡能人輩出,不乏斥候人選,自能盯梢。
如今看來,人是確實要抓到了。
那麗娘在燕子坡遇害的可能性極高,可這就必然帶來一個懷疑——她不可能一個人上山,而且劉昭安大概率知情甚至陪同,那他自然嫌疑最大。
思慮片刻,宋微辭讓絮娘安排一個護衛去打聽劉家的事,尤其是這劉昭安的病情。
絮娘明悟:哪怕已從老沙彌那得知劉昭安身有肺病,且十分嚴重,自家姑娘還是懷疑了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