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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詭譎恐怖非常,已非所謂朝堂爭鬥見證人或者沙場瀝血之悍將可以全然接受的。
因這非陽間之事,乃陰間其詭,如何不叫人驚懼。
至少,宋微辭在這一刻被驚到了,卻一手攬了稚春入懷,一手捂了後者的眼。
“嗚嗚,小姐....”
稚春扒著自家小姐的手指,不敢拉下,倒也算乖的,眨巴著眼睛。
絮娘等人見怪不怪,隻在打飛這些火星後齊整站位後退到了以宋微辭前麵扇形為主的位置,看著窗後的詭屍嘴巴吞吐出的大量飛蛾。
這些飛蛾倒是並未燃燒,但形體比那些火星大一些,似還有翅膀撲騰,速度更快,呼啦啦飛舞著沿著不可預測的軌跡過了院子半空,但非四散飛離,而是朝著眾人這邊飛來。
因為沒有燃燒,未有火光顯現,形體在黑暗中隱秘,眾人隻聽到撲騰的動靜,卻沒見到真影....
速度太快。
“小心!”護衛長厲聲,眾人如臨大敵,不得不用武器橫掃更前以避免規矩的飛蛾突破防線。
不過話語聲剛落,宋微辭就瞧見最前麵那人抬手轉了劍柄。
她第一次瞧見劍飛盤。
看過的書太多了,有些武林傳記乃取事於江左之地的江湖武林,高手雲集,其中當今高手前十中就有五位乃劍主,劍主之劍術出神入化,以飛鳥投林跟劍飛盤為高手入門的控劍天賦跟內力強橫標準。
內力吸盤,劍轉如扇,劍刃鋒利切割,可轉眼抵擋密集箭矢群攻。
箭矢都如是,何況飛蟲。
這曹岫白原來不僅是沙場將帥,也是武學天才。
宋微辭才聽到這些詭譎飛蛾的撲騰聲,就看見它們被削碎後碎屍跟粘液飛射落地。
好在那坐屍也就吐蛾一小會,很快吐儘,火星也減弱了,走廊那邊傳來仵作他們的動靜。
匆匆趕來,都來不及提水。
“彆管屍體,先滅火!”
“不然其他屍體萬一也跟著燒起來....”
“可是關乎案情,若是毀屍了,大人萬一怪罪!!”
“而且萬一真是鬼僵....”
仵作那邊雖提了水桶等要來滅火杜絕焚燒的趨勢,但這樣的處置肯定損傷屍體,不利於後續調查....主要還是不少差役被嚇著了,壓根不敢靠近那還恐怖的坐屍。
它可直挺挺撐著雙臂呢!
這不就是僵屍麼?嚇死人了。
他們能撐著不跑已是天大的勇氣了。
“都燒起來了,還怕毀屍?能保一具是一具!”
“沒水啊,水不夠,來不及了!”
因為恐懼,自然不及平時鎮定好指揮,眼看著耽誤時間,那最早燒起來的殘肢要把整個停屍房燒了,進而殃及其他屍體,仵作氣不打一處來,正要怒罵,聽到宋微辭那邊在停屍房後院出聲。
“先用青樹枝葉拍打火星,它不易燃燒,再蓋土!土可悶滅火焰。”
“騰出時間去提水!”
命令時,因為曹岫白一人可敵萬人勇,絮娘等人亦強橫,宋微辭這邊已無任何危險,她拉開絮娘,往前兩步隔著回廊高聲道:“菩提院內菩薩在,劉家之事已定,自有神佛默許因果,可見驪山之地若有鬼祟,終會受製於輪回煉獄,有何可懼!”
清越從容,如寒潭冷水鋪蓋剿滅了這夜裡的詭火,頓時讓頭腦發蒙的眾差役醒神過來。
縣太爺不在,自是少主人最有權威,何況言語.....實在醒神。
想到其在菩提院內破案的厲害,眾差役心神有主,立刻聽話動了起來。
但有人比他們更快。
騰躍掠起,已然到了院中樹葉茂密的高木樹杈上,他的劍想來是名器,加上內力高絕,說是削鐵如泥都不為過了,削樹枝更是不在話下。
絮娘沒動,但護衛長等人反應不差,騰出人去取了這些落下的樹枝,衝向炎熱的停屍房後窗,先拍打那些飛射的火星。
“你們小心些....不要靠太近,裡麵黑煙大,容易斷息.....曹世子?!”宋微辭擔心叮囑,卻見那曹岫白削了不少樹枝後,自己也提了一片樹枝,腳下一點就飛躍進了窗戶。
宋微辭震驚此人身份貴重如斯卻以身犯險,但裡麵飛煙撲騰.....
已不見這人身影。
護衛長見狀也衝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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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沒多久&bp;,樹枝,挖掘的黃土,加上後來提來的幾桶水,漸入滅火佳境。
宋微辭被眾人攔在屋簷下,她也不去添亂,隻皺眉瞧著。
等裡麵火星已滅,飛煙白乎乎撩嫋....無此前的衝勢,眾人就知道局麵穩了。
但....
一個人影最終掠出,落地後,提劍插入鞘,一身熱氣滾滾的,原本在沙場上都沒怎麼曬黑的皮膚如今發紅,汗水沾著飛灰,看著很狼狽。
但前麵有人。
曹岫白與人很有距離,身體後傾了下,抬眸瞧見眼前是仆人遞來濕潤了的大毛巾。
仆人後頭是宋微辭。
她在看他,也沒說什麼,隻是看著,確定他身上沒有什麼燒灼傷後,明顯鬆口氣。
仿佛是真切關心他的情況。
“多謝。”
曹岫白畢竟也是凡人,在裡麵主力冒險滅了大量火星跟飛蛾後,對他威脅最大的就是裡麵的熱氣。
屬實是難受痛苦的,隻是無法言表。
毛巾入手,涼涼的,潮濕。
他拿來擦拭降溫,一下舒服很多。
等毛巾從臉上下來,他已經瞧不見宋微辭。
這人繞了回廊,去了停屍房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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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屍房未曾燒毀,隻燒了幾具最早起燃的屍體,屋內熱意還在,一股子烤肉味.....常人聞著很不舒服,因為知道這是人肉。
宋微辭依舊不是旁人攔得住的,她到了門口這邊,仵作有些遲疑,不太願意讓她進去。
萬一,萬一.....
宋微辭這次真不是好奇,而是擔心不明屍體自燃的詭譎,萬一後麵繼續來一遭,豈不是壞了宋公大事。
所以她想摸清情況。
“真有僵屍,我即便在其他屋子裡麵,又能如何呢?”
“這裡也無人是僵屍之敵。”
這話是沒錯,但對於仵作而言,宋微辭已經不是菩提院內的貴人,而是自家大人的至親後嗣,看著也是極看重的,再怎麼樣也不好冒險。
“也不能這麼說,我看曹公子就能保護小姐你,他可是厲害了。”
仵作這話是真心的,畢竟在前院也能看見那人飛窗而入的神勇。
宋微辭失笑,“我知道他厲害,但他的性命比我珍貴,怎好為我冒....”
身邊一人擦肩而過。
曹岫白已經擦拭了臉上的汙濁,身上的還來不及打理,但趕來,也是為了看停屍房內的情況。
肯定也聽到了她剛剛的話。
宋微辭沒有繼續往下說,但曹岫白探手洞察了下裡麵的溫度,確定無礙,回頭說:“可以冒。”
宋微辭疑惑。
“為了案子真相,為了不耽誤宋工查案,可以冒險。”
“隻是要勞累宋姑娘了。”
曹岫白用劍鞘抵了燒毀大半的木門,一用力,它倒下了。
敞開更大的空間。
他將劍插入腰上懸帶,抬手示意:可以進了。
絮娘覺得這人不管如何看待自家姑娘,起碼在關係上做到了清清白白,不牽連半分,克己複禮。
世家公子的風範跟沙場鐵血的利落,在這人身上表現明顯。
宋微辭顯然對這樣的關係定位接受良好,道謝後進入。
仵作見狀也隻能準備好一些驗屍的器具,跟著進去。
屋內,窗戶燒毀,四開,熱意隨著冷風貫入而漸消退,鼻尖的烤肉味卻很濃鬱,又混著腐屍的味道....
曹岫白側目俯視,瞧見宋微辭沒有半點不適的反應,隻平靜看著那最可怖的坐屍。
它燒毀得情況很嚴重,但最有價值的也是它。
依舊坐著,嘴巴僵張,口舌之下冒著微弱的熱氣,已經沒了飛蛾,但雙臂始終筆直撐著,對著窗外。
仵作:“那火星跟飛蛾實在詭譎,此前從水中撈屍時,我與大人都瞧過屍身,未曾發現屍體內部有什麼飛蟲。”
宋微辭:“能認出是屍身收集起來的時間?前些天的,以及今日的。”
仵作:“有記事的,出事的都是三天前送回的,其餘沒出事的是今天的,時間上,似有對應,看來時間越久,它越容易發作。”
小差役哆哆嗦嗦:“僵屍複蘇?”
仵作白他一眼,但也不敢反駁。
宋微辭:“也許不是,火星可能是燃燒後的幼卵,飛蛾....是破繭而出的成蟲。”
她眼力好,已經看到坐屍咽喉裡有些東西,她戴上手套,在仵作未察覺時,就要伸手抵入那坐屍嘴裡。
忽然手腕被扣住。
此人手指太長,稍微一扣,就能將她手腕環了兩圈似的,牢固得很。
她一驚,看向曹岫白。
後者表情很沉重,看她像是很無語,但很快鬆開手,低聲道:“宋姑娘,你的身份貴重,即便查案,有些事不必親自上手,不管如今還是以後,都會慢慢習慣。”
他不知宋公還有昭陽王為何還不把她的具體身份告知,導致這人一點都不愛惜自己的安危。
查案可以,冒險不行。
所以他拿了手套準備自己上手。
結果還沒成,就被宋微辭用手背格開了。
“曹世子,你的手太大了,取不到裡麵的東西。”
曹岫白:“.....”
他聽出了其中的嫌棄。
仵作:“額,其實可以我來的。”
然後他伸手比對了下,發現....
自己的手也不夠小。
尷尬。
宋微辭:“所以還是得我來麼。”
仵作跟曹岫白:“.....”
宋微辭的手纖長柔軟,在手頭沒有鉤子器具的時候,隨手輕盈入了屍身咽喉....很快隔著薄皮手套夾出了古怪的物件。
“這是蟲繭?”
宋微辭仔細查看,“應該是,但這種紫殼的蟲繭未曾聽說,也許祖父知曉....”
她自覺還不夠博學,隻能將蟲繭交給仵作收集起來,又查看了咽喉裡麵的焚燒情況....發現裡麵血肉沒被完全燒毀,但血管皮肉....
“竟不是腐爛,更像是被汲吸?這裡皮下血肉乾癟了...但其他部位又還新鮮。”
仵作:“汲吸?我看看,是有點像,像是樹根紮入了爛肉裡麵汲取養分,嚇人啊,可樹木乃生命之物,這些蟲子莫非以屍為食....”
他跟宋微辭倆人圍在屍體前麵仔細查看那咽喉裡麵恐怖的血管脈絡,突然!
那血管脈絡好像....咕嚕了一下。
宋微辭表情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