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這轉瞬之間,小黑貓已撅著屁股深深地鑽進袖子裡,何安臉色微窘,探手去抓,想不到這調皮的小家夥順著胳膊上竄,猛然一掙,竟然撐開何安衣衫,從他胸口竄出,連帶出何安懷裡兩片紙張,在空中呼啦啦的飛舞。
何安愕然,片刻,俯身撿起飄落地下的紙張,卻是那一百兩銀票。
另外一張折疊的薄紙在空中徐徐展開,落向桌上菜盤,丁非庸眼疾手快,伸出兩指,拈在手中。
隻見紙上墨跡斑斑,寫了兩行小字,字體遒勁雋永,力透紙背,丁非庸不禁好奇的仔細端詳。
“君子豹變,其文蔚也!……嗯,這看起來像是魯師的手書!”
丁非庸捋須淡笑,將那張紙還給何安,他曾經在知行院任教,對魯正清的書法十分熟悉,對這位正直敦厚長者也非常敬重。
“老師慧眼如炬,正是魯師,送了學生這副小字!”
何安麵色有些赧然,整理好衣服,轉頭看向小黑貓,這小家夥似乎也知道自己剛才闖禍了,躲進範大誌懷裡不再出來。
“君子豹變,其文蔚也……不錯!魯師送你這幾個字,甚得我心,當浮一大白啊!”
丁非庸端起麵前酒杯,一飲而儘。
何安看天色已晚,起身向老師致謝告辭,範大誌戀戀不舍的丟下啃了大半的雞屁股,也跟著站起身……
“父親今日好像興致很高,很久沒有飲這麼多酒了!”
丁文若幫著下人收拾碗碟,一雙妙目睇了丁非庸一眼,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丁非庸送走何安兩人,站在門口有些酒意上湧,笑吟吟地柔聲道:“天色不早了,文若早點歇息,為父去看看你爺爺,順便散散酒氣。”
說完丁非庸轉身走向後宅,慢慢踱步到父親丁奉元的居所。
夜裡的風寒冷刺骨,丁府後宅一片寂靜,一彎弦月掛在光禿禿的樹梢,偶爾傳來幾聲鴞鳥的啼叫。
丁非庸輕輕推開房門,房內一股濃烈的藥味撲麵而來,幽暗的燈光下,一個丫鬟坐在凳子上低頭打著瞌睡,旁邊榻上的丁奉元睡得正沉。
丫鬟察覺有人進來,猛然驚醒,丁非庸向她擺了擺手,低聲道:“下去歇息吧,夜裡警醒一些,太老爺有什麼不適,隨時叫我。”
丫鬟依言,輕手輕腳的退出房門。
丁奉元的呼吸粗重,時而發出低聲夢囈,他的臉頰透著異樣的潮紅,眼窩深陷,散亂的白發看上去衰老無比。
丁非庸看著榻上熟睡的父親,歎了口氣,臉上浮現一抹憂色,他俯身拽了拽被角,輕輕走出房間。
丁非庸走進書房,點亮案上燭火,泡了一盞濃茶,目光落在精致的長匣上,隨手打開。
隻見匣中鋪著紅綢,一隻嶄新的毛筆在燈下熠熠生輝,丁非庸愣住,臉上怫然變色。
手指有些顫抖的拿起毛筆,打量著黑中透著紫光的筆杆,丁非庸心中無比震驚,頓時酒醒。
知行院竟如此看重何安?魏知臨竟把一向視若珍寶的“紫雷竹”給了何安一枝?
記得三年前,父親七十大壽,滿朝文武送了許多禮物,連皇帝陛下也賞賜了黃金千兩錦緞萬匹,可爹爹獨對國師送的毛筆愛不釋手。
那支毛筆就是“紫雷竹”做的筆杆,用來書寫能穩定心神、筆隨人意,而且裡麵蘊含的五行靈氣能滋養臟腑,有延年益壽的神奇功效。
隻是可惜,那年冬夜裡,父親的書房意外失火,雖然及時撲滅,但仍有許多字畫、典籍被燒為灰燼,那支毛筆也隨之消失,父親對此一直鬱鬱不快。
據說這“紫雷竹”是國師不知從何處得來,原本通體赤紫,即使寒冬,也是葉不凋零,十分奇特。
然而就在某年夏天,電閃雷鳴的雨夜裡,紫竹竟被雷電劈斷,知行院的院首大人心痛不已,每日采集朝露灌溉,以五行土精滋養,不知道是不是這番誠心感動了上蒼,原本已枯死的紫竹,春來又發出一枝,隻是變得黑中帶紫,更加神異,“紫雷竹”的名字也由此而來。
當年那支毛筆遺失,爹爹一直耿耿於懷,想不到啊……想不到,何安今日竟送來一支“紫雷竹”,而且,這筆杆豐秀挺直,入手溫潤如玉,比之當年那支更好!
“爹爹若見這念念不忘的寶貝失而複得,說不定一高興,病情也會大為好轉!”
丁非庸想到這裡,心懷激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