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雲歡走過來,往門邊一站,說道:“那死胖子手裡有法器,想攻擊我不成,反手扔進了房中,你也知道我剛恢複不久,身體速度還不及從前萬分之一,沒來得及阻止。”說著,她頓了頓,扼腕歎息,“這些桌椅床榻就壯烈犧牲了。”
語氣裡滿是遺憾,好像在說這種情況這也是沒辦法的。
師嵐野暫時不太想麵對著廢墟一樣的寢房,默默將門關上,說:“我去做飯。”
“今日也有菌湯?”沉雲歡跟上去,問道:“你今日怎麼空著手回來,是沒找到賣糖棍的嗎?其實我對這種俗物並不是很感興趣,不過如果你有閒錢的話,買兩個也無妨,畢竟彆人做著也不容易。”
師嵐野想說這世界上沒有比糖棍更容易做的東西了,不過是熬煮好糖汁之後用短小的糖棍一圈一圈裹上去,從前錦衣玉食的沉雲歡竟然會稀罕這樣的東西,說出去旁人都不會相信。
不過他是故意沒買,因為沉雲歡實在太沉迷那些甜膩膩的東西,她現在沒有靈力護體,吃多了對牙齒不好,師嵐野說過一回但她並不相信,並且疑神疑鬼覺得是他太窮了買不起,所以才用這樣的借口推脫,師嵐野便默認。
師嵐野:“沒有閒錢。”
沉雲歡:“哦。”
沉雲歡體諒他的貧窮,這是一件幸事。
過了一會兒,她又開口,“你年輕,正是賺錢的年紀,建議不要讓自己太輕鬆。”
但是也沒有特彆體諒,所以師嵐野也沒有接受這個建議。
夜間師嵐野將那些棉花乾草拾掇起來鋪在地上,兩人隻得並肩躺在地上睡覺,先前那條被沉雲歡嫌棄乾巴的薄被也炸得粉碎,隻能將師嵐野的衣袍蓋在身上。
好在春日正盛,夜間沒有那麼寒冷,兩件衣袍疊在一起勉強湊合。身下的乾草硬邦邦的,遠沒有棉花睡著舒服,但沉雲歡想到也是她自己的那一腳毀了床榻,便也沒有多言。
師嵐野躺下來的時候,沉雲歡忽而開口,“那個胖子手裡一直都有法器?你是因為這個才不敢反抗嗎?”
師嵐野道:“從前並未見過。”
沉雲歡支起上半身看他,“那你長得人高馬大,為何會被那兩人欺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師嵐野道。
沉雲歡心說這還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又是被打,又是給人洗衣服,窩囊起來還不知多了多少事。
但終歸這話不好聽,她也懶得說,隻道:“我會摸骨,你起來讓我摸摸身上有沒有靈骨。”
隻要有靈骨,就能修煉出靈脈,所以摸骨在民間也算是一個行業,沉雲歡是覺得好玩才學的,一摸一個準,從未失手。
師嵐野無可無不可,慢悠悠坐起來,背對著沉雲歡。
他睡覺時隻穿了一件很單薄的內衫,白色的料子甚至透色,軟塌塌地套在身上,襯托出肌理線條。沉雲歡拉著他的右手,摸到掌中的薄繭,手心中的肉很柔軟,不像是經常乾重活會有的手。她順著袖子探進去,沿著他的手臂一寸一寸往上。
剛洗過的皮膚還泛著濕意,經風一吹變得溫涼,他灼熱的體溫毫無間隔地通過沉雲歡的掌心傳導。
掌下的肌理很厚實,手臂和肩胛骨並不顯得過分健壯,但沉雲歡慢慢摸過去,能感受到其中蘊含著的,獨屬於年輕男人的力量,厚重而蓬勃。
一路摸到後背脊骨處,突然變得仔細,指尖從後脖頸往下滑,每一塊脊骨都摸個兩三次。
溫涼的指尖很柔軟,跟他脊背的溫度形成較為強烈的對比,師嵐野對此的觸感尤其明顯,且她在摸骨時極為專注認真,伏著身子湊近了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後頸處,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癢意。
師嵐野難得像失了耐心,主動開口詢問,“如何?”
沉雲歡安靜地將脊骨摸完,收手,最後道:“沒有靈骨。”
師嵐野平淡地應了一聲,又躺了回去,應當是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所以沒什麼情緒起伏。
沉雲歡想了想,小聲寬慰道:“不過靈骨也分先天生長和後天煉成,你還是有機會的。”
她沒說煉靈骨的最佳年紀就是五到十歲,再往上長一歲,就難十分,過滿十八歲後煉出靈骨的幾乎沒有,不過也不能斷言,總有人會在極小的可能中,成為萬裡挑一。
師嵐野倒沒有對此表現出遺憾,隻是將話題一轉,問道:“你當真能教訓他們嗎?”
沉雲歡感覺自己被質疑,馬上回道:“當然能!今日隻是故意讓他們占上風從而輕敵而已,待我下回見他,你看我怎麼收拾他。”
身邊人隻道了聲好,聽起來沒有多少信任的意思。
沉雲歡又自己琢磨了一會兒,說:“我現在不知那胖子的法器是從前就有還是最近獲得,我懷疑是有人故意給了他,讓他找上門來試探我的虛實。雖然我現在仇人很多,但尚無人知道我的真實狀況,此處還是仙琅宗腳下,我餘威尚在,無人敢找上門來,這胖子不僅不怕我還出言挑釁將我惹怒,是故意為之,恐怕另有陰謀。”
沉雲歡語速不快,低著聲音說了一長串。更讓她在意的是,那胖子說師父收了新弟子,並將不敬劍給了新徒弟,此事不知是真是假,像一根刺紮在她心底。
等了好一會兒沒得到回應,沉雲歡轉頭一看,師嵐野竟然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側臉被燭光照著,漂亮寧靜的眉眼攏了一層暖光。
她懷疑師嵐野白日是頂替了彆人田裡耕地的老牛,儘做一些極其耗費體力但是錢又少的活,所以即使如此勤奮,大部分時間都在外麵忙活也並沒有變得富有,常常回來後跟她說不了幾句話就入睡極快,害得她一人空說,白費口舌。
她不滿地支起身,越過師嵐野,鼓著腮幫子將邊上的蠟燭吹滅,房中當即陷入一片漆黑,自然也就沒看見師嵐野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目光落在她身上,看著她躺下後將身上的衣袍裹緊,翻過去蜷身,將自己團成小小一坨的背影。
夜色濃重,往她的四肢蔓延,似乎正慢慢將她吞噬。
不知是不是白日裡來尋事的李大丘提起了仙琅宗的事,當夜沉雲歡睡得不安穩,做了個不太好的夢,憶起從滄溟雪域回來後,被仙琅宗審問的那幾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