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也是才從酒館裡花了銀子的,店小二給了她麵子,點頭哈腰地笑了兩下,提醒道:“姑娘不必理會他,這老頭是個瘋的,常年這麼喊,不過是耍人玩兒罷了。”
沉雲歡打量他的眼睛,見老頭的眼睛雖然發黃渾濁,但眼仁還算黑,並且正滿懷期冀地盯著她,小聲哀求著。她心裡清楚,瘋了的人,眼睛不會是這種樣子,他隻是臟了點。
“幫什麼忙?”沉雲歡往前兩步,與他隔了幾步距離詢問。
“二位恩人先隨我來,就在前方不遠處。”老頭見她願意幫忙,趕忙招呼她和師嵐野跟上,領著二人穿過熱鬨的街頭,一路行到人煙稀少的城郊處,遠遠地就看見一口枯井旁立著一尊泥塑像。
老頭指著泥像道:“就是那裡。”
沉雲歡疑惑上前,從老頭有些亂的語言中大概明白了他的目的。說是這小城在幾十年前曾被一種邪門的妖怪占領,害了不少人,後來有一對男女路過此處,打敗妖怪救了城中人,還留下了法器保護此城,人們為了感謝,塑了一對泥像紀念二人。從那以後這小城也變為了可以售賣法器的靈城,因此許多酒館商鋪中都有一些低階的法器。
隻不過時間太久,泥塑像無人保養很難維持,原本擺放二人塑像的屋子被官府拆毀,泥像就被搬到了城郊。男子泥像在一個暴雨天徹底毀壞,女子的泥像也斷了半隻右手,這老頭用了很多年修補,但不知是何緣由,無法將泥像的手給修複。
老頭所求之事,就是有人能幫忙修補女子泥像的右手。
沉雲歡抱著雙臂走上前,繞著泥像走了一圈,有些散漫地打量。泥像太破舊了,麵容幾乎看不清,身上的衣服也褪了顏色,遍布大大小小的細孔。
雖然不太明白修補這樣的東西有什麼意義,但她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這泥像的問題所在。
可老頭一臉期待地看著沉雲歡,方才被揍一頓,臉上已經有了烏青,表情看起來有幾分可憐。他不明白泥像總是修補失敗的原因,所以在求人幫忙這件事上堅持了很久,如此大的年紀還因為莫名的固執被這樣打,確實讓人瞧著心酸。
沉雲歡心想偶爾做做好事也無妨,便指著那泥像的手道:“此處被人施放了一個小的咒法,本身就是要碎掉的,目的就是讓人發現這裡麵放了東西。”
但這個咒術的解法雖然簡單,卻極其偏門,鮮少有人聽說過,若是用外力強行破壞,必會將裡麵藏著的東西一起損毀。
沉雲歡也不指望這老頭能有眼色,轉頭對師嵐野說道:“這種咒術鎖傳自古時,早就銷聲匿跡多年,若是彆人來,怕是根本看不出這上麵有個玩意兒。”
此刻是沉雲歡需要接受讚美的時刻,於是師嵐野眼眸輕動,適時地接上話,“看來是他走運,遇上了你。”
沉雲歡壓了壓嘴角的笑容,輕咳兩聲,端得一本正經,“見多識廣罷了,不足為奇。”
說著她彎下腰,手指順著泥像的手臂慢慢摸索,耳朵貼在上方認真聽著。師嵐野和老頭都不約而同安靜下來,周圍隻剩下輕微的風聲和遠處街頭的隱隱喧鬨。沉雲歡聽見這泥像中有萬千聲音在相互碰撞回響,直到她指尖摸到其中一個空洞時,所有聲音都停止。
她的指尖來回摸索兩下,隨後指頭一用力,竟生生在上麵扣了一個洞,緊接著腕子一轉,泥像的小半個胳膊就被她這般輕鬆掰了下來,一個東西掉在地上。
老頭發出驚叫聲,以為沉雲歡下手太重毀壞了泥像,心疼地上前查看。沉雲歡一邊將東西撿起來,一邊道:“你多修補一截有什麼,今後就可以將她修完整了。”
掉出來的東西巴掌大小,潤白中泛著微黃,上麵有一些陳舊的紋理,不像人造物,倒跟象牙很接近,但不如象牙光滑,一頭尖尖的,一頭像是從什麼東西上斷裂。
入手的瞬間,沉雲歡察覺到這東西裡麵蘊含著靈力,極為純淨乾脆,應當是從原體脫落時所殘留,隻是隔了那麼多年靈力都沒有消散,一方麵說明這靈力十分濃鬱,另一方麵表明這個東西擁有儲存靈力的能力。
沉雲歡眼眸發亮,心中大喜,沒想到不過是隨手行善,還能碰到這種好事。對於現在沒有任何靈力的沉雲歡來說,這無異於雪中送炭,著實對她非常有利。
“看來走運的是我們。”沉雲歡喃喃道。
師嵐野看了看,說:“應當是角。”
沉雲歡不在意這是什麼東西,將它收入自己的荷包裡,隨後與瘋老頭道彆。瘋老頭忙著心疼手臂毀壞的泥像,並未理會她,兩人便趁機離開了城郊,待師嵐野牽了馬出來,兩人繼續上路。
在這城中換了馬,飽餐一頓,花了幾兩銀子,走的時候身上多了塊木牌和含著靈力的角,也算是來得值當——至少對現在的她來說絕對大有用處。
接下來便是漫長的趕路。沉雲歡在每日休息前抽一點時間練習,將一身的劍術逐漸轉變成刀法,除此之外其他時間都是在路上。
跋山涉水越千裡,越過連綿的高山之後,遠眺一望無際的平原,那便是豫州地界了。
一路走走停停,緊趕慢趕,趕在三月底來到了汴京。
汴京曾是八朝古都,這片土地自古以來便靈力濃鬱,人才輩出,是大夏裡出了名的仙家寶地。但越是靈力旺盛的地方,越能引起眾多膽大不怕死的邪物聚集而來,到了春天更是妖物蠢蠢欲動,大量作亂的季節,是以此次春獵會選擇在汴京召開。
春獵會由皇室操辦,大夏境內凡是叫得出名號的仙門都會參與,千百大小門派從四麵八方彙聚於此,帶著門內出色的弟子來參加大會,不單單是比試問道那麼簡單。
前三甲是由皇室親自封賞,獎勵罕見寶物,而榜首更是會塑龐大靈體,立於春獵會的道場上,矚目於眾。在春獵會嶄露頭角,贏得聲名,不僅會給仙門帶來豐厚的獎勵,更有數不儘的風光榮耀,因此每年的競爭都很激烈。
沉雲歡自知是個名人,為了避免惹來麻煩便戴了遮麵的幕籬,風塵仆仆的模樣混在人群裡,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
要進城的人實在太多,便是四方的城門全開仍舊圍得水泄不通,邊上站著大批官府衙役在組織隊形,以免出亂子。
汴京禁飛,管理嚴格,到了城門處便是騎馬也不行,隻能下馬牽著。沉雲歡和師嵐野牽著馬隨著人群慢慢往裡進,正老老實實排隊的時候,忽然聽見頭上傳來一陣嗡鳴,緊接著平地起了大風,群眾發出低呼聲。
沉雲歡轉頭看去,打眼就看見一片陰影灑下來,遮了午後的烈陽。隻見頭頂上出現一艘體型中等的靈船,船體嵌著金紋鑲著玉石,當間印著一個非常大的仙門徽文,顯得氣派十足。
船頭處立著一個年輕男子,身著杏色的衣衫,外麵攏著一層織金的紗衣,在日光下燦燦發光。他墨發披身,半綰的發上戴著一根玉蘭花簪。麵如冠玉,眼含桃花,生得相當俊俏,迎風站在那處,一眼便看出是金銀窩裡長大的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