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中的“上一個人”,指向極其明顯。若有若無的視線從沉雲歡身上掠過,帶著惡意中傷的得意,而另一頭的幾人都沒說話,氣氛一時僵持住。
“比那更好。”師嵐野望著柳沼,黑黝黝的眼眸似泛著冰冷之意,語氣沒什麼起伏,卻一下讓柳沼怔住,瞬間斂了臉上的譏笑。
彆人不能理解他話中的篤定,但沉雲歡可以。因為這把刀是師嵐野親手鑄就,所以他認為這把刀比不敬劍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趙明聲大約也是個好麵子的人,見沉雲歡不理睬自己,當即感覺被蔑視,不依不饒地向沉雲歡走去,笑說:“不過你現在沒靈力,就算是有一把好劍能有什麼用?我倒是想瞧瞧比不敬還厲害的劍是什麼樣的。”
他說著,就伸手想要去觸碰。
沉雲歡的手原本就搭在刀柄上,見他靠近,忽而將刀身一震。這隻是一個嚇唬的動作,並沒有什麼用,但趙明聲還是被嚇了一跳,整個人狼狽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她的拇指頂著劍鞘,輕輕用力,隻聽刀刃的嗡鳴聲在空中輕微震響,沉雲歡側頭看他,嘴角噙著笑問:“你當真要看嗎?”
不敬劍出名之後,自有無數人來找沉雲歡,想要一睹寶劍的容顏,但沉雲歡疲於應對這些好事者,所以有一個規矩,便是讓劍出鞘者即為挑戰者,她可以將不敬劍拿出來,但是提出想看劍的人就要接她接招。不過沉雲歡的幾招也頗為不留情麵,一開始刺傷了不少人,後來便不再有人追上去要看寶劍了。
趙明聲明知道沉雲歡是失去靈力之後被趕出仙琅宗的,但她既參加了春獵會,如今還敢站在這裡,沒有半點怯弱慌張的樣子,這副模樣的廢人說出去誰都不信。
礙於沉雲歡以前的“惡名”,趙明聲終究還是退讓了,料想沉雲歡若是個廢人,自有她出醜的時候,用不著自己以身犯險,於是訕訕地笑了一下,以玩笑之由來粉飾太平。
沉雲歡毫不掩飾麵上的諷意,哼笑了一聲,將刀落回鞘中,往前行了幾步,打算直接掠過這幾人。卻忽而聽見邊上傳來清朗的聲音,喚道:“雲歡姑娘。”
她偏頭望去,見奚玉生衝她行了個十分端方的平禮,抬身時桃花眼裡帶著笑意,溫聲道:“久聞大名,今日得見吾輩劍道第一人,果真名不虛傳。”
沉雲歡不由一怔。自她出事之後,能夠以禮相待的人幾乎沒有,但奚玉生似乎相當真誠,並無虛假客套之意。轉念一想,奚玉生就是這樣的人,他從不與人交惡,所以那些拜高踩低的低劣品行也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沉雲歡回了一禮,道:“不敢當,奚公子謬讚了。”
話音剛落,餘光瞥見邊上的人影一晃,朝她撲來,沉雲歡反應很快,下意識往後躲,卻還是被人摟住了胳膊,緊接著就是少女含笑的聲音,“怎麼會呢!雲歡姐姐,你的大名傳遍十四州,這些年我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從前也隻有在春獵會才能遠遠瞧上你一回,但你素來都是獨行,想跟你說兩句話都沒機會!”
沉雲歡被人偷襲,大為吃驚,轉頭看見宋照晚很親昵地靠在她身上。她實在不習慣與生人如此親近,身體往後仰了仰,下意識想要推拒,不過宋照晚也很有分寸地馬上退開,靦腆地笑道:“是我太高興了,有點得意忘形。”
沉雲歡也笑著與她說話,同奚玉生幾人往前行著。
三兩句閒聊間,沉雲歡便知道奚玉生與宋照晚是早年相識關係還算親近,二人老早就想結識沉雲歡,隻是回回在春獵會上的表現都不算拔尖。宋照晚連著兩年都是前十墊底,而奚玉生就更不用說了,能進前一百就算不錯。
沉雲歡從前的確不喜歡與人有親近的關係,加之身邊說得上話的都是極為出色的人物,所以沒機會與奚玉生、宋照晚二人認識。兩人似乎是交際好手,熱情的話一句接一句,沒讓氣氛冷下來。
還將師嵐野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年歲幾何給打聽了個遍,短短一會兒的工夫都聊到結拜的事了。幸好路前出現了一條河,才算是讓兩人停下了話語。
這條河出現得很突兀,像是將原本平坦的路猛然截斷一般。河上飄著很濃鬱的霧氣,視線嚴重受阻,瞧不清楚這河到底有多大。已知這地方本就有妖邪,所以這條河出現得既詭異,又正常。
“不如我們禦靈飛躍過去?”宋照晚摸出腰間彆著的藍羽扇,提議說:“我可以將照影扇變大,足夠帶下我們幾個。”
奚玉生讚同道:“倒也是個主意。”
沉雲歡卻開口阻止:“最好不要。”這種地方她見得太多了,所以很有經驗,說道:“妖霧的作用往往是讓人迷失方向,若是飛進去找不到岸邊,隻能不停打轉,所以不能用飛。”
宋照晚問:“那我們要怎麼過去?”
幾人同時沉默,因為這個問題各自都陷入了思考。
“船。”師嵐野突然開口。
沉雲歡轉頭瞧他,想說你這不是說廢話嗎?麵前有一條河,最簡單直接的辦法當然就是乘船渡河,可是這白霧茫茫,從哪裡能找來一艘船?
隻見師嵐野望著河麵,淡聲道:“有船來了。”
話音落下,所有人同時將視線凝聚在遍布白霧的河麵,就見一個船影當真如憑空出現一般,鬼魅似的從白霧裡緩緩劃出來。
船上站著一個戴鬥笠的船夫,正慢慢地擺著棹竿,朝他們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