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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新華看清來人,箍著且惠的手臂一縮,不成文的站姿收了收。
他略顯拘謹地伸手,微不可察地弓背,“沈叔叔,你在這裡開會。”
沈宗良點頭,手掌與他短暫交握後收回,自然垂落在腰間。
他掃了一眼麵容素淡的鐘且惠。
今天隻穿t恤和百褶裙,斜搭一個雙肩包,溫良白淨的女學生模樣。
與昨晚上的鐘小姐比,失之濃麗了。
開會開久了,沈宗良嗓音也有些啞,“你們是來這裡......休息?”
看得出來,他在很努力地搜刮措辭。
小兒女間超出了邊界的那點來往,令眼前這個端方君子覺得難張口。
沈宗良不是愛多管閒事的人,對自己的侄女尚且無暇顧及,更不會有心說教莊新華。
鐘且惠對身份上的事情,原本也不那麼敏感,更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但今天卻反常。
她莫名生出一股衝動,想要解釋兩句,對這個素不相識的沈總說,不是那樣。
可莊新華已經大咧咧地答了他,“是啊,休息。”
且惠站在他身邊,張了又張的嘴,隻好合攏。
她的視線落在他胸前那枚列席證上。
紅底黑字,工整印著他的姓名與職務:沈宗良/東遠集團副總經理。
旁邊一張一寸大小的免冠照,照片上的人麵目清俊,眼神堅毅,比眼前這個看著歲數輕。
原來是棠因那個在斯坦福念書的小叔。
且惠聽莊新華說起過兩次。
沈宗良是沈家最小的兒子,今年二十九。
簡單寒暄過後。
沈宗良極淡地頷首,禮節性的目光從他二人身上擦過,並不讓人感到有半點冒犯之意。
也許是他的五官太過立體,眼皮淺淺往下壓時,有種上位者渾然的傲慢。
眼看他走了,莊新華才又催她,“且惠,快點兒的!我還有彆的事。”
“哦,來了。”
她緊跟著他轉過頭,沒有再看。
莊新華隻帶她認了路,送她到房門口就離開了,甩著車鑰匙說要去平事。
看他急得那樣,且惠多問了句:“出什麼大事了?很要緊麼。”
他說得含含糊糊,“沒什麼,兩個瘋丫頭鬨起來了,我去看看。”
且惠自己進去,繞了一圈,在這個偌大套間裡挑了個小臥室,把行李放好。
這棟樓坐落在皇家園林的深處,紅牆黃頂,簷上四角吊垂宮燈,寬敞明亮的客廳裡掛著一副《江山多嬌》,出自國畫大師之手。
外頭天好,且惠抱著書到亮光下頭去看。
到快天黑時,馮幼圓趕了來,人還沒穿過門洞,先聽見她的聲音。
她喊了句:“就說了吧,你王媽媽聽說你那兒住不了人了,一直在怪我。”
且惠後腦勺朝她,“伯母怎麼怪上你了?和你有什麼關係啦。”
“她說早料到了,你那個地方住不長久,不如租出去,給你補貼點生活費也好。”
馮幼圓把包拽在沙發上,學著王女士的口吻,當起事後諸葛。
且惠將筆丟進書縫裡,才發現天已經暗下來,難怪越看越費眼睛。
她起身,雙手輪刮著眼廓走過去,挨坐在幼圓身邊。
且惠拿起水果刀,給她切橙子,“租出去了我住哪兒?”
“和我一起住不好嗎?”幼圓接過一瓣塞進嘴裡,用手指抹了抹唇邊濺出的汁水,“小時候我不也常年在你家打攪,吃你們家的用你們家的,叔叔阿姨對我那麼好。”
年輕時馮則風在深市任教,王字真隨夫南下,丟下個女兒獨自在京中。
馮幼圓羨慕且惠,喜歡她家胡亂彈鋼琴也有觀眾鼓掌的氛圍,在鐘家住過好長一陣子。
當時董玉書養著兩個女兒,也很高興,高珠華服從來都是定兩份。
且惠又給她遞紙,玩笑說:“彆了吧,我這人好逸惡勞的本性難改,怕一住進去,出都不想出來了。”
馮幼圓無所謂的語氣,“就不出來好了,等到我們大四一畢業,一起去美國讀研。”
暮色下,且惠臉色僵住片刻,睫毛眨了又眨。
去美國讀研對她來說,是一項太巨大的開支。
如果是以前的鐘家還好說,鐘清源隨便簽下一張支票,就能包攬她的學費和生活費。
也許他擔心獨生女,還要親自在紐約上東區購置一套townhouse,再撥幾個傭人過去照顧她的生活。
榮華富貴如過眼煙雲。現在早就不是以前了,鐘家不複興盛,鐘清源也已經過世了。
從到了江城以後,爸爸的身體就不大好,到最後也沒抗住,病逝在一個陰冷的雨天。
她深吸口氣,大方自然地說笑:“哪個要去美國讀研啦,我喜歡牛津的。”
“哦,對。你小時候就說,長大要去牛津上學。”幼圓翻看著群裡的消息,沒看出她的故作輕鬆,接口道:“不過牛津的法學碩士可沒那麼容易申,它的附加項太多,你們法學院的年級第一也未必合格。”
小學二年級的寒假,她們跟著出公務的父母去歐洲旅行,一路從法國玩到英國。
那天下午,秘書領著幾個小女孩,驅車從倫敦到牛津,在市中心的broadstreet參觀了一趟貝利奧爾學院。
當天晚上洗完澡,且惠就認真地知會爸媽:我長大要在這裡讀書。
董玉書在整理她的玩偶,當即反駁,“大小姐,寒假作業寫完了嗎?就你天天貪玩的這個樣,很難吧。”
但鐘清源對女兒無有不應。
他把且惠舉到肩膀上,高聲笑道:“有什麼難的。等惠惠長大了,爸爸來想辦法。”
印象裡,她的爸爸是個頂聰明的人,他總是有各種各樣的辦法。
且惠很惋惜的樣子,往她肩上靠,“那麼難啊,要是我明年雅思考八分呢,也不行?”
看她這樣,馮幼圓也暫且擱下手機,為她出謀劃策。
幾秒後,幼圓有了個好主意,“這樣,你去和沈棠因結拜吧,她家正在為她進牛津鋪路,捎帶手的,把你也給錄取算了。”
且惠像是仔細聽入了耳。
思忖片刻後,她征詢幼圓的意見,“那多麻煩,我不如拿下背後的金主,你覺得沈宗良怎麼樣?”
馮幼圓睜大了眼睛看她,滿臉不敢置信。
她笑著擰且惠一下,“好哇,你比我還敢想!”
且惠失神片刻,她訝異於自己說起他口氣,仿佛認識很多年。
但隻不過是剛匆匆見了兩麵,隻記得他臉上一派肅然的刻板,輕易接近不得。
怔忡間,馮幼圓拚命拿手咯吱她,已經鬨成一團。
且惠求了一陣饒,幼圓才停下來,紅了臉,喘著氣伏在她腿上。
忽然聽見她說:“對了,你說起沈宗良,昨晚你掉在林子裡的披肩,大概被他撿走了。”
“蛤?”且惠驚得坐起來,“你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