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寺,蘭登堡民眾的信仰之地。
金碧輝煌的殿頂,高聳入雲,站在山腳下遠遠望去,宛如一座神秘而莊嚴的天宮,與天邊的雲彩交織在一起,渾然天成,難以分辨彼此的界限。
陽光灑落在金頂上,如同鑲嵌了無數顆璀璨的金珠,讓人不禁為之傾倒。
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
西林寺之所以地位崇高,不止因為貴族在此出資修廟,還因為在此修身養性的貴婦人,偶爾會做一些善舉,例如,有些樂善好施的夫人會在節假日向平民發放救濟補助。
若平民家庭陷入困境,在寺廟門口有幸遇到心善的貴婦人,大富貴人家手指縫漏的一點,都夠窮苦人家解決燃眉之急了。
大過年的,雪如飛絮般,從山頂到山腳的路已經排滿了一條長隊,這盛況不亞於斯韋羅廣場在新年夜派發禮物,新春佳節這幾天,之所以成為蘭登堡民眾最期盼的日子,這就是原因了。
聽說是楚家夫人在發放救濟金,據記者報道,首都邊境湧入了大量從新緬蘭州逃來的平民,楚夫人深感有責,遂個人出資為每位難民發放一千美金,以儘綿薄之力。
江稚月看著一眼望不到儘頭的隊伍,就聽到旁邊有人嘀咕道,“我從昨晚就來排隊,這一天一夜了,還沒輪到我,我都要凍僵了。”
另一人咳嗽了幾聲,歎息道:“好不容易供完女兒讀完大學,前些日子還聽說她有望考入聯邦政府工作,結果呢,還是沒戲,能進九大州各個機構工作的,怕都是那些家族的旁支咯。”
“我聽當局的一個職位,開價一百萬!我的天啊,就算我去賣血也買不起啊。”
“怪不得那些富人家的職位,那麼多高學曆的孩子搶破頭,我看了下最新公布的議員名單,好家夥,都是各大世家的旁係和他們的親傳學生,這什麼時候才輪得到我們的孩子呢?”
“是不是我們平民的孩子,即使是最有出息,最聰明的那個,也隻能到富人家當仆人?華頓公學去年招收的三位特招生中,不就有一位是在顧家做伴讀嗎?”
“另外還有楚夫人資助的女孩,一個拉小提琴的音樂生,這世道連特招生都有來頭,我猜測那個學小提琴的,怕是家道中落了。”
“這些由富人扶持培養的平民子弟,即便日後成為社會棟梁,又怎麼可能與我們產生共鳴?最後都會淪為富人最忠誠的簇擁者。”
江稚月裹得嚴實,走在風雪裡,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竟有些怔然的偏開了臉。
長長的隊伍,人們身著單薄的衣裳,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手裡拿著乾巴巴的黑麵包,大多麵無表情,眼神空洞而麻木,機械般地挪動著腳步,緩慢地向前行進。
其中有一個小孩子,更是引人注目。
小小的身軀包裹在一件破舊且單薄衣服裡,仿佛一陣風都能吹倒,寒風無情地侵襲著小男孩,讓男孩不住地顫抖著,臉色蒼白如紙。
一個麵黃肌瘦的中年婦女,在無措的向人們乞討,“求求大家幫幫我們吧!我的孩子生病了,急需用錢治病啊……”
原來,這個女人的孩子患有遺傳病,之前聽信了羅曼保險公司的話,將房子賣了投保到某款產品裡,對方承諾,一旦孩子生病住院,就能得到賠償來支付所有醫療費用。
然而,當她真正需要這筆救命錢的時候,保險公司竟然開始百般推諉、耍賴不認賬,並將她們全家惡狠狠的揍了一頓。
“羅曼保險公司是林家和外資聯合的產業。”蕭景潤的聲音這時響起,“投保人彙款開始,錢就到了海外。”
女人投訴無門,根源在上。
這種情況多了去,蕭景潤似乎不再有多餘的反應,他隻是很平靜地看著,往後退了幾步,站在離人群更遠的方向。
漫天大雪,男人一身矜貴出眾的氣質,恍惚看去,還以為是誤入凡間的神祗,心懷憐憫。
寺廟山頂,傳來悠長空靈的撞鐘。
男人舉起一把黑色大傘,將傘麵朝女孩身側傾斜了大半,踩著鬆軟的雪,緩步前行,江稚月忍不住回頭看去。
一行十多輛高級轎車組成的車隊,停在了門口。
幾名保鏢快速從車上下來,恭恭敬敬的撐起傘,上前彎腰拉開車門。
一道細腰嫋娜的倩影從車內探身而出,從車上下來的正是林家人,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林小姐來了。”
剛還在乞討的婦女,猛地轉頭看去,猶如看到了救星一般,緊緊地抱著小男孩衝了過去。
“滾開!你這肮臟的賤民!”保鏢毫不留情地一腳踹去。
林仙兒提起了華貴的衣裙,眼中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嫌惡,隨後在保鏢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蕭景潤沿著寺廟西側前行,與普通香客的路徑截然不同。
一路上,江稚月未曾見到其他遊客。
走過一段蜿蜒曲折的小路,最終在儘頭處見到了幾位僧人。
眼前是一片遼闊而荒涼的平地,仿佛置身於寺廟的荒蕪之境。
沒有建築遮擋物,凜冽刺骨的寒風,發出陣陣“簌簌”的聲響席卷而來。
風中翻飛起許多彩色布條,每一條都係著寫有銘文的紙箋,這是蘭登堡特有的習俗,祈福的人們會在五顏六色的紙箋上寫下心中的願望,並將這些彩紙高高地掛在布條上。
相傳,如果大風刮過,吹散了布條,那就意味著神明已經看到了他們的祈願。
高高的旗幟上懸掛著二十束紙箋,年長的僧人微微一笑,又遞給了男人一束。
江稚月安靜地站在旁邊,默默地看著,就在這時,男人走上台階,將紙箋係上。
忽然間,漫天大雪紛飛,幾秒鐘的功夫,大風猛烈地讓人幾乎睜不開眼睛。
廟內的鐘聲再次震響,那聲音幽長而沉厚,回蕩在風雪之中。
江稚月再睜開眼,睫毛和肩頭都落了雪,風將額前的發絲吹得獵獵作響。
一張紅色紙箋恰好飄落到了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