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如意館出來時,日頭高高掛著。
“姑娘……”
錦書和韶音兩個大丫鬟都眼巴巴地看著沈棠寧蒼白的臉色,兩人心疼地想安慰,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說些什麼好。
沒有可以依仗的娘家,又得不到夫君的尊重,從今往後,她們可憐的姑娘該如何在鎮國公府立足啊……
寒風拂於麵上,吹動鬆牆旁一排瓊花瑤草,襲來淡淡幽香。
沈棠寧一路靜靜看著。
許是因為這些都是意料之中會發生的事,其實她心中除了難堪以外,並沒有多大的起伏。
若說唯一失望的兩個人,可能便是她的叔父沈弘謙和叔母郭氏。
她懷著身子,王氏應當也不會讓她出來應付親戚客人,日後她深居簡出,日子應當不會太難過。
何況,她接下來留在謝家的日子,至多還有半年了。
凡事總要往好處想。
沈棠寧輕輕吐出一口氣,微笑,“彆擔心,我隻是有些累了,想歇一歇,咱們快些回去吧。”
……
“二嫂,二嫂!”
主仆三人走到一處幽僻的小徑上,忽聽身後傳來一道陌生的男子叫喊。
沈棠寧轉身時,恰有一陣風沙迎過迷入眼中,沈棠寧揉了揉眼睛,眼圈便有些發紅了,抬起頭時,一個身著天青色圓領長袍的少年男子已氣喘籲籲地站到了她的麵前。
沈棠寧仔細辨認。
“七叔?”她遲疑著道。
她的聲音如她的人一般清潤宛轉,近看來,一雙杏眼烏濃似水,雪白的麵孔上竟無絲毫的瑕疵,比遠看愈發精致美麗了。
沒想到她才剛剛見了他一麵,便能記住他是誰,少年臉騰得就燒了起來,不敢再多看,低頭磕巴了下道:“原來嫂嫂還認得我,這,這是你的帕子吧?適才我,我在地上撿的。”窘迫地遞給沈棠寧一方疊得方整的白綾帕。
錦書趕緊接過帕子,打開一看,帕子上繡著一簇嬌豔的海棠花,確是沈棠寧的帕子。
“大約是被風吹了,如此,便多謝七叔了。”
沈棠寧福身。
謝七郎忙側身不受,說道:“嫂嫂還懷著身子,不必虛禮!”
說話間他還是忍不住偷偷打量起了沈棠寧。
謝七郎謝睿是四房嫡子,謝瞻的七弟,年紀隻比沈棠寧小幾個月。
沈棠寧還在閨中時謝睿便聽聞過她的美名,傳聞她容顏色如海棠,盛若牡丹,京都無人出其左右,可惜他一直沒有機會得見芳容。
昨日謝瞻大婚,謝氏幾個兄弟說謝瞻要娶京都第一美人了,紛紛摩拳擦掌地要去鬨洞房,謝睿擔心二哥不喜,便按著好奇隻隔了人群遠遠地看過去一眼。
那夜,果然見新房中的新婦容光璀粲,氣若幽蘭,恍若宓妃仙子,隻是盛妝之下的眼神裡卻是掩不住的憂鬱哀傷,不僅不令人掃興,反而讓他情不自禁對她生出了憐惜、好奇之情。
謝睿這人也是有幾分呆的,他看著自己的嫂嫂,居然就這麼看忘了時辰,連兄弟們鬨完何時走的都不知道,最後被二哥謝瞻一腳踢出了新房。
今日一早謝瞻還公然不與她一道敬茶,擺明了是給她難堪,她嫁進來時便被人指指點點,現在心裡一定委屈極了吧,連眼圈都是紅的。
昨夜鬨完洞房兄弟幾個背著謝瞻私下裡議論,感歎美人美則美矣,可惜有個水性楊花之名,恐怕日後是個寡廉鮮恥,不肯安守婦道的。
謝睿卻有種強烈的直覺,她不是旁人口中說的那樣的女子,因為剛剛她敬茶時一顰一笑是多麼地端莊知禮,絲毫不輕浮,或許她就是被郭氏所逼迫的,否則新婚那夜她一定會歡歡喜喜地嫁進鎮國公府的大門。
謝睿說道:“二嫂你彆難過!我二哥那人就那樣,他脾氣差,目下無塵,連我大伯都管不了他,你若是平白被他傷了心就不值得了!”
沈棠寧微詫。她記得她與謝七郎先前仿佛是素昧平生,並不相識,但他竟然肯在她最難堪的時候來安慰她、為她說話。
她不由抬起了頭,望向謝睿。
……
安成站在假山上,探出頭去又仔細地確認了一遍,才轉過身來對自家主子道:“爺,我沒看錯,那確實是世子夫人和七爺,就是聽不到兩人在說什麼!”
話音剛落,便聽謝睿不忿的低語聲從山下傳來,“……他脾氣差,目下無塵,連我大伯都管不了他,你若是被他傷了心就不值得了!”
安成頓時唬了一跳,心想這七爺怎麼在背後這樣妄議兄長,還是當著嫂子的麵!
謝瞻麵無表情,視線向山下掃去。
隻見不遠處鮮花遍地,一排勁鬆蒼翠矗立,而借著鬆牆遮掩,一對少年男女正立於牆下的幽徑之上,男子麵紅耳赤,女子眼噙粉淚,兩人脈脈對視,不知在言語什麼了。
安成覷著主子的麵色,“爺,許是您上午沒去敬茶,七爺對您有些小誤會,您彆放在心……”
話還沒說完,謝瞻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