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寧看到那匹妝花緞上的汙漬時,心下一沉。
馮茹眼一瞪,已經指著韶音責怪了起來,“我說你為何總不肯把這匹尺頭給我,你究竟安的什麼心,你知不知道我身上這身衣服是前些時日新做的,你現在給我弄臟了怎麼賠!知道的罵你兩句不仔細,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故意不想把這匹妝花緞給四姑娘!”
說罷抹了抹淚眼,扭頭對謝嘉妤道:“阿妤妹妹,幸好是我先幫你拿了過來,不然你身上那身衣裳比我身上的還要金貴,萬一弄臟了可如何是好!”
謝嘉妤果然臉色愈發難看,馮茹這番話的意思,就差指著沈棠寧的鼻子說她是故意戲弄她了!
韶音自知闖下大禍,忙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道:“是奴婢的錯,是奴婢弄臟了這匹妝花緞,和世子夫人沒有關係,求四姑娘處罰奴婢,奴婢願一力承擔!”
謝嘉妤猛地站起來,閃著怒意的鳳眼瞪向沈棠寧,“沈氏,你不想給我料子,大可以直說,何必在那兒裝好人,與你的婢女演這麼一出戲?難道我堂堂謝家四小姐還會搶你這世子夫人的衣服穿不成!”
沈棠寧解釋道:“四姑娘誤會了,我並沒有故意弄臟料子,韶音是我的丫鬟,我清楚她也絕非有意弄臟這匹妝花緞,這段時日我在院中一直深居簡出,衣料再光鮮我也穿不出去見人。”
“何況自我嫁進謝家來夫人對我百般體貼照料,我感激她尚來不及,姑娘是我的小姑,我又豈會故意為難你,使你難堪?”
馮茹在一旁嘀咕道:“那這世上怎會有這樣巧的事情,偏就嘉妤喜歡的這匹尺頭你給弄臟了?”
本來馮茹攛掇謝嘉妤來找沈棠寧換尺頭便沒安好心,一來她想借此探探沈棠寧的虛實,若沈棠寧答應了,就叫她吃個屈,若沈棠寧不答應,正好挑唆得兩人鬨一場。
謝嘉妤這人呢,你光明正大和她叫板她反倒高看你一眼,你若表麵上與她和氣,背地裡給她添堵,反而惹她厭惡。
馮茹心道自己果然沒猜錯,這沈氏的心眼兒真是不少。
謝嘉妤指著沈棠寧道:“從第一眼見你,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安分的女人,貌若天仙,心如蛇蠍,你若想欺負我就堂堂正正地欺負,我謝嘉妤不怕你,用不著遮遮掩掩,小人行徑!”
如意館裡,王氏處理完了一天的事務正躺在貴妃榻上休息,女兒謝嘉妤忽然從屋外衝進來,一頭紮進她的懷裡嗚嗚大哭起來。
王氏忙抱住女兒柔聲問:“怎麼了阿妤,是誰欺負你了?”
謝嘉妤單哭不說話,蝶香連忙把事情來龍去脈解釋一遍。
王氏眉頭皺起,謝嘉妤一麵哭一麵拽著王氏的衣袖撒嬌。
“娘,你會不會有了十二郎就不要女兒了,你會不會,會不會?”
王氏用帕子擦乾女兒麵上的淚,“我把你養這麼大,怎麼會不要你?以後不準再瞎說,你和十二郎都是娘的心肝寶貝,娘不疼你疼誰?”
“可是沈氏她欺負我,您要為女兒做主!”
王氏頭疼,“你是不是多想了,沈氏她一個新婦為何要欺負你?”
“她……她!”
謝嘉妤漲紅了臉。
肯定是敬茶那日,她把沈棠寧敬給王氏的溫茶換熱茶燙她手的事兒被她知道了唄!
雖然謝嘉妤不清楚她是怎麼猜到的,但她絕不忍下這口氣,“還不是因為我先前看不過眼,說了她幾句,她定是心中不忿,又見娘您什麼好的香的都緊著她,尾巴翹到天上去了,連我都敢欺負起來了!”
“誰欺負你了?”
母女倆正說著,謝瞻打簾走了進來。
謝嘉妤大喜,忙上前抱著謝瞻的胳膊訴苦:“……她當我是傻子嗎,我一找她借尺頭,那尺頭早不臟晚不臟,偏偏我去找她借的時候臟了,她不想借直說便是了,你說不是故意的是什麼!”
“她就是仗著自己肚子裡有貨,有意給我難堪,還假惺惺地說自己不是有意的,你是沒瞧見她當時那個裝無辜的樣子,都是女人,我難道還能看不出來?我最煩她這種人了,麵上笑著恭維你,其實口蜜腹劍,一肚子壞水!”
謝瞻轉身走了。
“哥哥你去哪兒!”
謝嘉妤在背後大聲叫道。
謝瞻到尋春小榭的時候,沈棠寧正吩咐韶音和錦書去準備皂莢、砂糖、草木灰,以及熱水。
桌上,一盆加了草木灰的熱水冒著騰騰熱氣,沈棠寧用襻膊將衣袖束起,在脖頸處係好,將手伸入熱水中,輕輕搓洗著妝花緞的油汙處。
兩個大丫鬟垂頭喪氣地站在一邊。
院子裡傳來騷亂聲,錦書遲疑地想出去看看,剛走到門口冷不防屋門被人從外一腳踢開。
錦書驚恐地後退,大喊:“姑娘,姑娘!”
謝瞻手裡提著把足有成年男人一臂長的佩劍,臉上仿佛罩了層寒霜,氣勢洶洶,徑直就朝沈棠寧大步走了過去。
謝瞻周身帶著濃重的煞氣,一雙手不知道殺過多少的人,流過多少血,經年累月才形成的氣勢,像那來自地獄裡的閻羅,叫人看一眼便禁不住膽戰心驚。
沈棠寧扭頭一看,心猛然一跳。
說不害怕那是假的,發現自己想後退時已經來不及了,她的身後是桌子。
她顫抖著,閉上雙眼。
謝瞻向著她的身後劈去。
“咣當”一聲巨響,半人高的方桌在丫鬟們的尖叫聲中裂成了兩截,熱水和草木灰混著灑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