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的流光袍在月下擺動,便如輕輕雲,淡淡霧。
薑瑤無聲跟在他身後。
走到一半,不知想起什麼,她下意識往回看了眼。
就見身後,大火映天。
幾乎要將整個莊子都燒沒了。
—
這邊,魯蓮坐在四方團草紋圈椅,翹著二郎腿看著侍衛們燒莊。
侍衛們拿著火折子,到處點火,不一會,整個彆莊都燒起來。
火光映紅了半邊天。
婢女們擠在一旁,仰頭看著那幾要衝上天的火。
一婢女過來,顫顫巍巍地將手中一物遞到魯蓮麵前:“郎君,找著了。”
她腕上有皮肉燒過的焦黑,一片赤紅的肉往外翻著,看著極為可怖。
魯蓮卻突然不高興起來,一腳踹過去。
婢女一下摔了下去。
手中鳳冠還被她高高捧著,半點不敢磕碰。
她頭磕在地麵。
魯蓮則盯著鳳冠上那紅珠,紅瑪瑙映著遠處的火光,流光溢彩,竟一點都沒折損。
他又有些高興起來。
起身,接過那鳳冠,揮揮手:“行了,下去吧。”
“哦,對了,”他眼睛彎彎,聲音溫柔,“去叫藺師父給你配些藥。”
婢女受寵若驚,說了句:“是,是。”
魯蓮端著鳳冠,端詳了會,突然對旁邊人說:“真的很美,對不對?”
旁人隻當他是在說鳳冠,連忙應聲。
魯蓮便又覺得無趣起來。
身邊竟是些俗物。
不如…
這下,他發覺,腦海中竟然浮現出另外一張臉。
亦喜亦嗔。
喜時如芙蓉嬌豔,怒時似怒海生波,拿著一翠玉瓷片便一往無前地衝過來…
魯蓮突然大笑起來,眸光左右轉轉,在那擠在一堆的侍女裡轉了轉,而後對著一人道:“湘兒,過來。”
一頭纏紗布的婢女過來,朝他福了福身:“郎君。”
“明日,去國公府將這頂…”魯蓮轉著手中這頂依然熠熠生輝的鳳冠道,“鳳冠送與薑大娘子,哦,還有你。”
“郎君的意思是?”
婢女不解,抬起的那張臉上,還殘留著未褪的紅腫。
“你啊,便與薑大娘子說——”
魯蓮招手,那婢女匍匐過來,他摸摸她腦袋,突然一把拽起來,婢女尖叫起來,一下子對上了魯蓮那雙陰狠的眼神。
他惡狠狠道:“你便告訴她——她若不收你,你便要為她打碎的魚戲蓮葉盞賠命,知道嗎?”
“知、知道了。”
婢女噤若寒蟬。
“行了,滾吧。”
魯蓮一把丟開她,婢女摔在地上,身體顫顫巍巍,魯蓮卻仿佛看到了醃臢之物,挪開眼睛。
他整整朱紅喜服,在指尖碰到喜服如絲綢般的紅色時,突然想起什麼,側過頭。
“碧璽,你說,香爐裡那東西,是不是該生效了呢。”
那新房裡伺候的婢女膝行過來:“婢、婢子當時放了三粒天風丸,應,應當是…生效了。”
魯蓮有些可惜。
他其實是有些喜歡薑瑤了的。
—
而這時,對此還一無所知的薑瑤已經出了魯蓮的彆莊,上了楚昭的馬車。
馬車骨碌碌地行在山道上,在暗夜裡不知往哪兒去。
薑瑤靠著車窗,有些難受。
隻感覺身體很熱,體內仿佛有股奇怪地、無法令她疏解的燥在不斷攀升,令她暈乎。
天地也仿佛變了樣。
這時,一道微光落入眼簾。
竟是楚昭掀簾進來,他仿佛來車內尋什麼東西,掀簾的袖長長泄下,無一絲雜色,潔如淨雪。
便如他這個人,如霜雪一般。
薑瑤眸光落到他臉上。
從那白如玉質的臉,到高挺的鼻,最後到那削薄的唇。
唇線分明。
唇形很漂亮。
是淡淡的粉。
很好親的模樣。
楚昭突然感覺不大對,抬眸看了一眼,就見薑瑤團坐在地,綠底朱紅大袍在車廂內泄蜿蜒,竟將整個車廂都襯得無端端豔起來。
她如坐紅雲,墨發披垂,眼泛桃花,此時正看他來。
楚昭如臨大敵。
而對方已經撲來。
他下意識往後一避,奈何車廂逼仄,那人卻還是撲來,撲到……
楚昭這輩子,經曆過大漠狼煙,走過冰原草莽,曾趴在驪原道三日夜、隻為等烏河族人入套,也曾跋涉三千裡痛擊烏河王庭,可卻第一次碰到,眼下這種事。
他低頭看著腰腹。
如玉麵上,紅雲翻湧。
驚怒難消。
“薑瑤!”
而薑瑤卻還猶自懵懂,隻抬頭望著他,那素白如瓷、陷入他雪袍裡的一隻手,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