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十五便能破得烏河王庭的少年英雄!便放史書上也是能青史留名的俊才!如何會像世間男子那般膚淺,隻看臉?
“章黎錦,你可快快收回這話,莫讓我再聽見,否則,我回去必讓父親奏你家一本,免得你鎮日裡在外壞昭郎君名聲!”
章黎錦不忿,卻到底不敢多言,閉了嘴。
一幫海棠詩社的人隻覺晦氣,想到幾日後便要開宴,一時間竟有些坐不住,往日裡還覺得尚可的衣裳首飾此時都覺有些不大妥當,乾脆跟王清玄提了告辭,紛紛離開不說。
王清玄始終都未參與她們的談天,冷冷淡淡看著一幫人離去。
婢女看看她麵色,知曉她是有些乏了,正要領著她出去,卻見齋外守著的另一婢女突然進來,對著王娘子道:“樂音閣的掌櫃來了。”
王清玄眼睛一時亮了起來,她忙起身,快走了兩步,步子又漸慢下來,重新走回之前的椅子落座。
樂音閣掌櫃的一進門,就見隔了一道珠簾,小娘子曼坐窗邊,白袍若雪,氣質若蘭。
他心中暗讚一聲,人已經往前拱了拱手:“見過王娘子。”
“掌櫃的客氣。”
王清玄這才起身,緩緩往前。
隨著她走出珠簾,那掌櫃的頭埋得更下了,並不敢褻瀆貴人。
王清玄看了婢女一眼,婢女知幾,不一會手裡托了個檀木長匣子進來,木匣上還雕著支精美的玉蘭花。
她示意婢女將木匣給掌櫃。
掌櫃接了,打開一看,嚇了一跳:“這是…清碧?”
也不怪他如此。
這管洞簫,是已故的苦無大師平生最得意之作,選鐘山之巔的翠玉竹所製,清音幽柔,碧色如波。
苦無大師一生製簫無數,可唯獨這管,從選材、到打磨,整整花去了他十年。
這清碧,幾可與傳說中的名琴焦尾相媲,卻因戰亂失蹤多年。
長安城裡,許多人在尋它。
可掌櫃的還知,連長安城裡那貴不可言的楚二郎君也在尋它。
“這支清碧,請掌櫃的於春日宴那天送去桃園。”
掌櫃的一愣:“送去桃園?”
“是。”
王清玄目光落在匣內的碧簫上,她素來清冷,此時眸光卻柔,仿佛它令她想起了這世上摯愛之人。
她輕輕撫了撫,便合上匣子,不再多說,令婢女引了掌櫃的出去。
掌櫃的雲裡霧裡,引路的婢女與他解釋道:“我家娘子的意思是,掌櫃的到時便以樂音閣的名義,將這碧霄贈予桃園,充作當日郎君們樂藝比賽的彩頭。”
“並且,在最後提一個要求,便說…讓樂藝奪魁的男女賓客合奏。”
不知為何,掌櫃的下意識便想起了昭郎君。
傳聞中,昭郎君愛馬如命,視劍為珍,運兵如奇;可還有一樣,他一管碧霄,可引得百鳥來。
難道…
意識到這不是自己該想的,掌櫃的忙打住了思緒。
那邊婢女送完掌櫃的上去,卻發覺,自家娘子居然站在窗邊,對著長街發呆。
長街上陰雨連綿。
一著白衣玉冠的郎君撐一柄竹青傘,行於對麵陰暗的屋簷下,乍一眼看去,倒像是昭郎君。
等那郎君忽而抬頭,露出一張寬寬的臉龐,婢女嚇一跳,轉過頭去,卻見娘子竟有些失魂。
婢女不由便有些憐惜,上前安慰道:“娘子不必擔心,春日宴上,娘子必定得償所願。”
王清玄卻握緊了窗檻。
窗檻上的木刺紮得她一疼,王清玄低頭一看,玉白的指上氤出紅色的一點兒,刺目得很。
婢女緊張地道:“娘子!你受傷了!”
—
那邊王清玄見了血,薑瑤也見了血,還是血漬糊拉的。
這邊她才到鬆鶴院,就被自己亟待親近的小四郎君往裙上丟了個東西——
血漬糊拉的一顆眼珠子。
白老虎死不瞑目的眼珠子。
仆婦們和小廝等都呆掉了:
“四,四郎君?”
他們怎麼也沒想到四郎君會陡然間作出這事兒來,不由看向庭院裡站著的小娘子。
但見她低著頭,與腳邊那眼珠子兩兩相望,她風姿楚楚、纖纖羸弱,素色裙裳被風吹得揚起,恰似一琉璃玉人,偏裙裾上劃了道血痕:那是大蟲兒眼珠留下的痕跡。
他們等著她尖叫,或者暈倒——換正常小娘子,早該眼一翻,暈過去了。
可那薑娘子卻還安安靜靜地站那,渾似嚇傻了。
下一秒,她卻彎下腰去,素手將那眼珠子撿了,放在手裡捏著,抬起頭,用那滲人的表情看向小四郎君:“原來四郎君喜歡這個啊,怎麼不早說,要不…一會阿姐煮給你吃?”
說著,還朝小四郎君一笑。
直嚇得小四郎君“哇”地一聲,跑…
跑了?!
眾仆回不過神來。
唯留薑瑤留在原地,捏了眼珠子,歎一聲:“看來小四郎君是不喜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