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坐地鐵,會做什麼事?”林檎問。
“這兩年主要是聽德語聽力。”
“……看來確實很難。”
孟鏡年笑:“是啊。”
又坐了兩站,兩人站內換乘,上了另一條可直達學校的線路。
路程過半,林檎頻頻眨眼打嗬欠。
孟鏡年往她臉上看去,“困了?”
林檎搖頭,“美瞳戴久了不舒服,容易缺氧打嗬欠。”
“剛剛換乘的時候,怎麼不去洗手間摘了?”
“不確定洗手間有沒有洗手液,不洗乾淨摘可能會得結膜炎。”
孟鏡年驟然想到什麼:“你拍攝完直接過來的?”
“嗯。”
“吃晚飯了嗎?”
“……沒有。”
孟鏡年抬頭看了一眼對麵的線路圖,還有七八站路。
二十分鐘左右,到了學校的前一站。
孟鏡年提起她的背包,說:“走吧,下車。”
林檎說:“我還沒到……”
“帶你吃飯。”
林檎怔了一下,立即跟著起身。
穿過閘機,出了地鐵站,一邊往外走,孟鏡年一邊說:“你要是還不怎麼餓的話,先去我那兒把妝卸了。”
“……好。”
三月中的夜風,還有些微涼,就這麼毫無預警地在她心口撞了一個來回。
這一站離孟鏡年租住的小區很近,步行大約五分鐘。
林檎的黑色背包,被孟鏡年輕巧地拎了一路。
進門,林檎看著明顯比上一次整潔的客廳,在玄關處卻步——上次來孟鏡年沒有做大掃除,她是直接穿鞋進的屋。
“沒關係,你直接進來。”孟鏡年回頭說。
林檎搖頭,彎腰去脫腳上的靴子,“我打赤腳吧。”
“脫起來不麻煩嗎?”
高筒係帶的皮靴,數不清有多少孔,穿脫顯然是個大工程。
“不麻煩。”林檎向他展示,這靴子是側邊拉鏈的,那些鞋帶都隻是裝飾而已。
“……好吧。”孟鏡年失笑。
他轉身,再度看了看鞋櫃,確實沒有多餘拖鞋,叫人小姑娘穿他穿過的,也實在不合適。
正要問她要不要拿浴室拖鞋將就一下,陡然想到抽屜裡還有雙當時為乘飛機買的一次性棉拖。
拿出來拆開,彎腰放到她腳邊,“可能大了,你將就穿一穿,下回我買幾雙新的。”
“下回”這個詞,遠比任何確定的承諾更加目眩神迷,因為足夠有期待。
林檎趿拉拖鞋,走往浴室。
百葉簾拉開著,半開的窗戶,湧入微潮夜風。
浴室空間分外整潔,不見一絲汙跡或者毛發,被風蕩滌過許久,仍然殘留一股清淡的木質調的香氣。
林檎站在鏡前,無措極了,浴室簡直比臥室更具有一種“私人感”,她就這樣闖了進來,帶著絕對無法宣之於口的心事。
洗麵奶、電動牙刷、漱口水、剃須刀……毛巾一色都是深灰。
她頓了片刻,才伸手從放在洗手台角落的洗手液瓶裡,按出一泵。
洗淨手,撥開眼皮,摘落隱形眼鏡,腳踩垃圾桶的踏板——新換的垃圾袋,裡麵沒有任何東西——扔進去。
眼唇卸妝液浸濕棉片,按住眼睛,使黏貼假睫毛的膠水軟化。
“一一,洗手液在台子上。還缺什麼就說一聲。”從客廳裡傳來孟鏡年平和的聲音。
“不缺什麼,我都帶啦。”林檎應了一聲。
妝容都卸乾淨,林檎往鏡子裡看了一眼,目光落在孟鏡年那支黑色包裝的洗麵奶上。
孟鏡年拿了瓶水,擰開喝去小半,放在茶幾上。
他拿過茶幾上的一本氣象學期刊,隨意地翻了一會兒標題和摘要,等了約莫幾分鐘,拐角處人影一晃,林檎拎著她的洗漱包,走了出來。
身上還是那條先鋒的長裙,妝容卻都卸乾淨了,被那濃鬱的長裙襯托,蒼白得像是褪了色。頭發也拆散了,蓬鬆地散落在肩後。
“好了嗎?”孟鏡年問。
“嗯。”
孟鏡年闔上雜誌,放回茶幾。
林檎走過來,從背包裡揪出一件灰色外套,再把洗漱包放進去,說道:“可以走了。”
兩人走到玄關換鞋,孟鏡年一手提著背包,一手打開房門撐住,等她先行。
林檎拉上靴子的拉鏈,直起身,從他麵前邁出房門。
這極其接近的一瞬,孟鏡年嗅到一陣帶著水汽的,極其淺淡的清香。
……是他的洗麵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