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涵輕撥茶盞,容璿的說辭一切有據可查。
謝明霽沒好氣:“鋪子要價如此低廉,容大人就不怕有蹊蹺?”
容璿理所當然回稟太子道:“總得看了才知曉。臣還以為,至多就是死過人,其餘買家覺得晦氣罷了。”
謝明霽:“……”
容長瑾嫌疑洗清,他再沒有什麼要問的:“殿下以為如何?”
容璿抬眸,也去望祁涵。
太子殿下聲音無波:“這間鋪子,依舊由你接手。”
容璿與他目光相接,了然:“是,殿下。”
出了天和茶莊,在外憂心許久的懷月趕忙迎上前:“郎君,出了何事,武德司的人可有為難郎君?”
容璿卻有更在意的問題:“你午膳可用過了?”
“我……”
容璿搖頭:“早便交代過你,不管什麼時候,都彆餓著自己。”
錢袋子一直放在懷月身上,她也叮囑她先在附近尋些吃食。
“走吧,我記得附近有家餛飩鋪子不錯。”
懷月愛吃雞湯餛飩,她亦喜歡。
……
已經回到自己的地方,懷月關緊臥房門窗,仍是壓低了聲音:“郎君為何答允太子殿下?”
此事實在棘手,不過話一出口,她又覺得懊惱。太子殿下的命令,哪有郎君拒絕的餘地。
容璿坐在榻上,手邊抱了一枚軟枕:“無妨,此次我倒是心甘情願的。”
“這是為何?”
懷月不通政事,但跟在郎君身邊耳濡目染,也知道首輔一黨把持朝政多年,與東宮不睦已久。郎君曾告訴她,東宮與首輔這兩尊大佛,她隻能儘數倒向一座。若夾在其中舉棋不定,隻怕兩黨都容不下她。
郎君拜入首輔門下,從一開始就有了決斷。
容璿斂眉:“這話不假。可惜阿月,時移勢易,朝中形勢瞬息萬變。”
她儘可能說得簡單些:“前日我去陳府請安,見老師桌上多了幾冊閒書。夾著書簽的那一冊,是一本人物傳。”
她歎口氣:“你知道,古來權相有幾人能得善終?輕則身死,重則禍延家族。老師得陛下倚重信任,穩坐內閣之首多年。可同樣,陛下遲暮,陳府失勢在必然之中。”
曾經再如何權傾朝野,文臣手中既無兵權,怎能與占嫡長之位,儘得文武之心的太子相較?
“太子監朝這半年,老師多有退讓。我亦要給自己留條退後路。”
好半晌,懷月點頭,又道:“郎君,或許首輔大人也有人到暮年,失了年輕時誌向的緣故吧?”
“確實如此。”
容璿輕拍軟枕,難得太子殿下有用到她的地方,自然不可馬虎。
能讓謝明霽親自出手查的貪墨案,多半與陳府門下有關。這些年在首輔身後做事,容璿多多少少知道陳府一黨的醃臢事。
老師自己做事高明,不代表底下人都能全身而退。
太子選她接了順隆衣鋪,也是借她首輔門生的名目,不會打草驚蛇,惹幕後之人懷疑。
容璿若有所思:“你說,今日之事,他怎麼篤定我不會轉而告訴老師?”
懷月說不出太子的心思,容璿一笑,沉默許久後,似自問自答:“是了,我當然不會。”
……
夜涼如水。
容璿散了濕發,坐在銅鏡前細細擦拭。
月光映照在窗台,銅鏡中的女郎墨發披拂,未施粉黛,宛如一塊未經雕琢的美玉。
懷月送來乾爽的巾帕,郎君未束發的樣子,從未現於人前。
她望鏡中人的模樣,不覺失神,遞出去的帕子停了許久。
“郎君……若是著裙裳,不知該有多美。”
容璿挑眉:“怎麼,你家郎君配官服不好看麼?”
“也好看。”懷月跟著笑了,“隻不過是不一樣的美。”
墨發半乾,容璿說起一事:“阿月,你是否知道怡棠樓?”
懷月點頭,京城玉河畔一處風月地。名氣不顯,與她從前所在的繁春樓完全不能相較。
“郎君怎麼忽然說起此地?”
“今日在賬本裡瞧見的,覺得有些意思。”謝明霽派人在順隆衣鋪蹲守一月有餘,想來沒有探得什麼有用的消息。
既如此,趁他尚未有頭緒的時候,自己便再幫他一二。
容璿猶豫片刻:“阿月,與怡棠樓相乾的人,譬如進出怡棠樓的樂班,你可有識得的麼?”
“倒是可以想想辦法,隻是她們未必知道什麼。”
為了郎君,她願意儘力去試試。
“無妨。”
本朝官員明例禁止狎妓,反倒成了容璿的機會。
懷月猜透她的心思:“郎君是想……”
富貴險中求,容璿燦然一笑:“我想要個宣國公府的人情。”
一個在危急關頭,能拉她一把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