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五月,春和景明。
華樂坊獨屬於瑞王的三層雅間內,著水紅衣裙的舞姬嬌媚動人,翩躚之間,將滿園春色儘數帶於席上。
今日是瑞王做東,容璿安然當作陪客。
瑞王祁泓乃當今陛下第七子,生母便是宮中最受寵的貴妃陳氏。
陳貴妃膝下二子二女,長子不幸早夭,因而貴妃娘娘對幼子更是愛得如珠如寶。
帝王疼愛,兼之又有陳府這個外家,瑞王的日子自在暢意,為諸王中榮寵最盛者。
容璿抿一口杯中酒,聽主位上的尊貴王爺隨著樂曲擊打節拍。
舞姬們秋波頻頻,不知今夜誰能成為瑞王府的入幕之賓。
思及朝中形勢,她輕歎一聲。倘若瑞王能堪大用,或許首輔會為他奮力一搏。
畢竟瑞王出生之際,是實打實承載了帝王與貴妃的祈願,也是陳府未來的指望。
可惜太子少時天資儘顯,光芒之盛,連名滿天下、欲辭官歸隱的劉大學士都願為太子之師。尤其入朝參政之後,更是得民心,深孚眾望。
瑞王非嫡非長,文韜武略雖說比之其他皇子出彩一分,但完全不堪與太子相較,算是絕了首輔半數念想。
瑞王席上多為勳貴子弟,或是與陳府交好的文臣後輩。
容璿多與後者坐於一處,旁觀在外趾高氣昂的紈絝子,在瑞王麵前是如何恭順奉承。
天生貴胄,瑞王是真正的驕於眾人。
容璿無暇也無心理會旁人對這位王爺的看法。平心而論,她並不討厭這位天之驕子,隻因他待自己尚可。
或許是因為她與陳府結親的緣故,瑞王一直將她視作自己人。
“好了,”瑞王笑意盈盈,“彆總是為難長瑾。”
賓客們自然應和上王爺的話,各自散開,氣氛愈加熱鬨。
誰都知道容長瑾在這等席上,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偏生他隻要輕輕巧巧坐在那裡,就能勾得女郎無數芳心。年輕的世家子弟們好玩,幾杯酒下肚,難免起哄,要舞姬為他侍酒。
容璿對瑞王遙遙一敬,瑞王極給她麵子,滿飲了杯中酒。
他把玩空酒盞,著實喜歡長瑾在席間,看著當真是賞心悅目。
換上一支新曲,舞姬們水紅色的裙裾隨著樂聲旋轉飛揚,舞步華美卻絲毫不顯淩亂,似開了一朵又一朵的嬌花。
天家享樂,容璿一想到如此繁複的舞蹈排演便覺頭疼。
……
月上柳梢,瑞王的席宴,總要至子時才罷休,容璿每每提前告辭。
雅舍中的女郎,都是瑞王府做主,供賓客隨心所欲擇選。若當真有中意的,還可帶回府上,做個通房已算抬舉。於這裡的姑娘們而言,已經算是條好出路。
容璿在觥籌交錯中離席,眾人倒都能理解幾分。
他才定下與首輔千金的婚事,當然要持身自好。否則首輔不悅不提,若是在成婚前添了侍妾子嗣,名聲上也不好聽。
不過話也繞回來,瑞王殿下厚待容長瑾,其餘人當然不會說什麼。
出了華樂坊,天已擦黑,身後的酒樓燈火輝煌。
容璿離席比原定的時辰早了兩炷香,正巧她還有些餓,走了幾間店鋪,到不遠處的德豐齋坐等。
她在風月之所從不敢多用席間飲食,而德豐齋的點心則是名盛於京城。
容璿要了一碗粉蒸酥酪,一碟芙蓉糕,一碟金葉酥,一碟吉祥果,一碟佛手卷,再要一份榨菜鮮肉的酥餅,一份酥肉,鹹甜適口。
如此多的吃食,夥計望了望有幾分醉意的俊俏郎君,不敢輕易答應。
容璿擺擺手:“每樣先挑一兩塊端上,其餘的走時包回府中。”
“得嘞,您稍等。”
容璿挑了個靠裡間的位置坐下,酥餅是師傅現烤的,她瞧那麵團漸漸膨開,香氣撲鼻。
天邊驚雷乍響,天還沒黑透時,下起了瓢潑大雨。
容璿淡定吃了半塊佛手卷,望雨勢急促。
街上已無行人,顯得有些冷清。
因驟雨的緣故,天黑沉沉的,催人歸家。
直到過了約定的時辰許久,容府的馬車還是未出現在街頭時,容璿難免有些心焦。
她猛然驚覺,自己白日出門時,莫不是與李叔交代錯了地方?
她越想越覺懷疑,雨簾細密如織,比方才倒是小些。從華樂坊回雙儀巷,還剩好一段路。
容璿一時沒有主意,乾脆坐回位上,又要了一盞桂花飲。
瑞王偏愛的玩樂之所總在那麼幾處,雨勢不停,或許懷月發覺端倪能轉來此處。
華樂坊中依舊歌舞升平,容璿轉動銀勺,還好明日是休沐,無需擔心。
德豐齋的夥計客氣來問上一句,何時為客官包好點心。
“不著急。”容璿心裡亦沒底。
枯坐許久,她聽雨聲滴答,都有些昏昏欲睡。
她依舊沒等到容府的馬車,卻意外撞見了另一位熟人。
“長毅!”待容璿反應過來時,已然喚了出口。
雨幕中,長毅得主子一聲吩咐,停下馬車。
太子殿下修長如玉的指節挑起馬車側帷,驟然見到太子,容璿愣了片刻。
夜色下她後知後覺,這輛馬車與前時出城的那輛,似乎有些相似。
她扯出一抹笑:“殿下安好。”
祁涵聲音無波:“何事?”
橫豎已經叫停了車駕,容璿厚顏道:“殿下如若順路,可否,可否捎我一程?”
長毅:“……”
馬車停至簷下,長毅跳下車,替容大人提上四包精致糕點。
容璿坐到車廂內熟悉的位置,又粲然笑了笑:“多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