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裕水岸旁捧著一盞蓮花燈時,容璿忽而就不敢輕易許願了。
她望了望依舊立於身側的白衣郎君,一如那日在天齊廟中。
手中的蓮花燈做得不算精致,容璿默默閉上眼,幾息後複又睜開。
她蹲下身,精致的袖擺拂過,將那盞花燈輕輕送入水中。望它順水飄遠,與河上花燈漸漸合於一處,彙成一道光海。
容璿垂眸,此處僻靜些,像偶然覓得的桃源,又像是卷入風波前最後的寧靜。
她無聲歎息,既然脫身不得,看來宮廷潑天的富貴,老天爺是執意讓她享一享了。
再抬眸時,女郎已收整好所有情緒。
蓮花燈在夜幕中散著微光,寄托著一道道美好願景。
祁涵為她扶正鬢邊一支珠釵,她似乎總有些未儘的心願,想要求向神佛。
“還有什麼想要的?”
容璿由他動作,帝王的話語落至耳畔,她隻道:“沒有了。”
“上次在天齊廟中的願望,已經實現了。”她自嘲地笑笑。
蓮花燈隨水波蕩漾,容璿望了一會兒,安靜道:“時辰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清冷的月光下,兩道身影並肩偕行。
容璿有些倦,失了說話的興致。
馬車穿街過巷,寧遠伯府為三小姐留了一扇角門。
踏著月色,那抹窈窕身影漸消失在視野中。
馬車內似乎還留著茉莉的香氣,祁涵凝神許久,唇畔浮起清淺一抹笑意。
那時在天齊廟中,她求官運亨通,姻緣順遂。
今日,她道願望已然實現。
……
爆竹聲不顯,又是一年年節,辭舊迎新。
容璿坐在明窗下,看瑤華院中小廝忙碌,新貼上一對福字。
今歲在寧遠伯府,對著一群陌生的親人。細究下來,竟還能算她過的一個不錯的年節。
仁宗喪期已過百日,雖說新年還是冷清,但各府間已能設宴,如常往來走動。
一應宴席容璿概不參加,原因無他,容璿唯恐遇見昔日同僚,叫人懷疑了身份。
寧遠伯府對外隻推說三姑娘身子不好,在家中靜心修養。
落在有心人的眼中,三姑娘一直養在彆院,怕是禮儀規矩一概不通,暫登不得大雅之堂。
外頭的風言風語,秦氏偶爾也聽侍女稟過。但隻要未直接傳到自己耳中,她便隻當作不知。
連日的晴天,正月初九,寧遠伯府擺宴。
府上為此早早預備,仆從往來忙碌,一切都井然有序。
容璿對鏡仔細描眉,分明是同樣的容顏,修了眉形,上了淡妝,卻給人截然不同之感。
巳時光景,寧遠伯府外賓客陸續登門。
仆從導引,女客們多聚在花苑中,烹茶賞梅,彆有一番雅趣。
寧遠伯府這一處園子,自開府以來前後改建過數次,幾步一景,在京都世家中是出了名的精巧雅致。
秦氏作為當家主母在花苑待客,世家夫人們彼此都相熟,帶著各自的小輩,總有敘不完的話。
梅香氤氳,閒談之間,話題的中心總是不動聲色地捧著秦氏身旁的貴婦人。
才打趣完容家大姑娘定下的一樁好親事,容姝坐在母親身後,臉頰飛起紅雲。
夫人們紛紛笑語,畢竟等到開春,各府婚嫁事宜都可以安排起來。
今日在伯府的筵席,多少存了讓小輩相看的意思。
“最近倒是少見謝世子?”
若說年輕一輩的婚事,最引人關注的莫過於宣國公世子謝明霽。
秦氏望向自己身畔的堂姐,她們同出一族,在家中時便親近。
宣國公夫人笑著道:“他啊,公事繁忙得很,年節都在外頭奔波。”她佯作歎氣,“前日才到京,又跑了一趟刑部。”
眾夫人聽著,誰人不誇一句世子勤勉,才能卓絕,得陛下器重。
尤其宣國公府尚未給世子定下婚約,多得是世家想與國公府結這樁頂好的姻緣。
容姍目光落在自己簇新的水紅色衣裙,母親早與她交代過,謝表哥今日也會到家中席上。
國公府的門第是京中一等一的,表哥更是人中龍鳳,俊朗不凡,在朝中前途不可限量。
再加上國公府的當家夫人是自己的姨母,容姍的心怦怦亂跳,這幾乎是她能夠到的最好的一樁婚事。
莫說容姍,向來安靜少言的二姑娘容嫻抿了抿唇,若說未動什麼心思,隻怕無人相信。
除了寧遠伯府有意之外,其他幾家的姑娘也都是精心打扮而來,安分陪坐在席上。畢竟能與宣國公夫人相交,自家門第必定不俗。
謝夫人捧了盞清茶,笑而不語。
她膝下唯有景和一個孩子,不能不多為他打算。
國公夫人有這份自信,但凡兒子中意的世家女郎,沒有哪家府邸會拒絕與宣國公府的聯姻。
臨出門前她再三對兒子耳提麵命,果不其然兩盞茶的功夫後,侍從低聲來稟,世子已經到了寧遠伯府前廳。
謝夫人矜持一笑:“讓世子來花苑一趟。”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