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華清晰地記得,莫伊烏初次邁進課堂的時候,身穿一襲簡樸的法袍,他麵帶淡然又溫柔的微笑,臉色蒼白,有些瘦弱,看上去就像個毫無力量的普通人。
但所有魔法學院卡爾卡多拉的學生們都知道,這是一位平時溫文爾雅,但你卻絕對不想惹火他的教授。
他來自於魔法聯邦最古老的實權家族菲利茲洛克的主家,有著深厚的魔法學識與財富底蘊。這位客座教授甚至有機會繼承家主之位,卻在不久之前與家族鬨翻,因為某種‘不可對外告知’的原因,被自己的家族除名。
有傳言說,這位已然達到宗師級的教授是從事了某種禁忌研究才被家族除名,也有傳言說,那不過是家族內鬥的掩飾……然而這位大魔法師前腳剛被逐出家門,後腳就接到了魔法學院卡爾卡多拉的邀請,直接搬入學院,成為了一位暫居此處的客座教授。
據說他的實力已經登峰造極,也許是一位聖者,或者是一位隱秘,但沒有人敢直接向他求證。
在歐澤利亞大陸,探查他人的非凡級彆,是隻有親密無間的家人才能做的事情,否則就會被認為是一種即將開戰前的挑釁。
——除非你使用一種上古的秘術,借用世界意識的力量,去鑒定對方的實力,但你不但得是世界意識的信徒,還得與對方實力相近,才能不被對方發現地探測出結果。
據說這位教授對學術的要求十分嚴格,也有著自己嚴格的底線與超高的掛科率,但在艾德華·洛斯特的眼裡,這位教授上課時侃侃而談的樣子、向學生描繪這個世界上一切美好事物時明亮的雙眼,都讓他印象深刻,即便一百多年過去,重新回想起,也仍記憶猶新。
艾德華能感受到莫伊烏教授那對整個世界的磅礴的大愛,這位教授對苦難的世間充滿了同情與憐憫,但同時也對拯救這個世界充滿了希望與信仰。
艾德華從未見過如此耀眼的人,除了他的神明。
但他也知道,心懷天下的莫伊烏教授不會在卡爾卡多拉久留,他隻是為了下一階段的旅行在做準備而已。艾德華與莫伊烏熟稔一些後,還經常在下午茶的時光去拜訪他,聽他說起下一步探索遺跡、尋找龍島的計劃。
莫伊烏所述說的那些探險計劃,對於一直按照養父母指示、按部就班的活著的艾德華而言,都是相當遙遠而浪漫的事情。
在那短短的幾個學期中,這位教授像是給艾德華枯燥無味的生活染上了五顏六色的色彩,給他閉鎖的世界開了一扇小窗,艾德華能聞見從窗外飄入的花香,卻從未鼓起勇氣邁出那扇窗戶。
莫伊烏教授隻在卡爾卡多拉待了兩年,他甚至沒有留下來參加艾德華·洛斯特的畢業典禮,但卻在他的人生中畫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在莫伊烏教授離開後,艾德華將這扇重新關上的小窗和自己血統的秘密放在了一起,深深埋入心底。
後來,艾德華還偶爾會聽說莫伊烏教授的傳奇——雖然大多數是以通俗傳奇小說的方式出現——這位極其善於裝成普通人的大魔法師,在一路的南行中腳踢惡龍拳打傭兵,打臉了每一個將他誤認為普通人的人,甚至在整個大陸掀起了一波‘普通人恐懼症’……但其中有多少是作家的誇大,又有多少是真實發生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隻有‘普通人恐懼症’似乎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反正從那以後,整個大陸的超凡者與普通人之間的關係和睦了很多。
然而,就連這些花邊新聞,都像是突然綻放又悄然逝去的曇花,不知不覺間,艾德華再也沒有聽說過莫伊烏教授的消息,這位傳奇的大魔法師仿佛一夜之間銷聲匿跡,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再一次見到莫伊烏教授,已經是上一次在阿姆特新城的傭兵救濟院的事情。
莫伊烏教授,看起來更像是一位普通人了。
他仍穿著那種表麵看起來十分簡樸、卻篆刻著層層疊疊的魔法陣的表麵上平平無奇,實際上暗藏玄機的法袍,臉上的微笑更多了,給人的疏離感卻更強了……但奇怪的是,與城中的人民相處之時,他又遠比在大學時還平易近人。
他對世界的憧憬和喜愛不曾變化,隻是似乎變得更穩重、更世故,不再是在卡爾卡多拉時回避著參加教員與生徒的活動,僅跟幾位熟悉的學生往來的孤寂之人。
他是這座阿姆特郡名至實歸的掌權人,也切實地肩負起了這座城的人們的生計……艾德華敢說,如果不是莫伊烏教授,這場冬神發起的雪災來臨之時,這座城市裡大半的人都將迎來死亡。
他的思緒忽然停頓,大腦仿佛滯澀住一般,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低頭重新整了整自己的領帶,戴上禮帽,走出了房門。
“該上班了。”
說是上班,其實這裡的日子遠比科倫塞爾清閒。
溫德爾的管理非常放鬆,他允許員工在上班時間偶爾離開,做些私事、吃點東西、甚至是跟冒險者約個會……在工作方麵,溫德爾是一名結果論者,隻要能做好事情,他不在乎中間是怎麼完成的。
——但在生活方麵,他似乎又是一個十足的過程論者,隻享受過程本身,不考慮最終結果如何。
冒險者的絕大多數需求都可以在一樓大廳的魔法人偶處自助完成,艾德華幾乎隻需要負責處理兩類事情——向溫德爾簽署了《職業培訓申請書暨槍械支用單》的冒險者發放魔導槍械,以及忍受那些冒險者莫名其妙的調戲與奇怪的視線。
冒險者們出現的時間並不固定,經常是一天人多、一天人少,偶爾將城市堵得水泄不通,又偶爾全都消失不見。
他們的生活也毫無規律,幾乎全天都是用餐時間,還經常倒地就睡——艾德華沒有親眼看見過,但聽不少居民八卦過——但又似乎個個都是夜貓子,即便淩晨還在大街小巷裡活動,卻又能恪守禮儀地安安靜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情,絲毫不打擾居民睡覺休息。
“真是一群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