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明確白酒存在含義的人眼裡,無論任務的人員安排如何,年輕的殺手必然是其中沾染人命數最多的一位。過往與白酒相處的經曆使他們篤定這一點,其他任何結果都隻會讓人覺得驚訝,正如他們當下的感受。
對於此次覆滅敵對組織行動的一些細節,消息靈通的組織成員都有所耳聞。在行動的中後期,所有的狙擊子彈全部由另一個成員射出,急促、嚴密,並且白酒式的高效。子彈落點依舊精準,隻是與氣管貫穿傷相比,少了一絲猛獸窺視的森冷感。
而“那個白酒旁觀了後半場戰局”這個事實,也讓整場事件多了一絲耐人尋味的地方。
由於兩位狙擊手同時動手的時刻並不多,這次任務可以根據真正行動的狙擊者分成前後兩部分。沒有人知道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兩位狙擊手本人。
任務剛結束不久,赤井秀一在天色徹底變黑前抵達安全屋。隨著房門的關閉,靜謐而狹小的房間內響起按壓打火機的聲音,氤氳的火光在香煙末端燃起。
夾住香煙的兩指帶著明顯的男性特征,長而有力,此刻卻由於之前高度集中精力和長時間進行固定操作,指尖末端在空中隱隱有些顫抖。察覺到這一點後,赤井秀一用嘴唇噙住香煙,手收回口袋裡,依靠在牆壁前沉思。燃燒出的白色煙霧向上飄散,軌跡如一條模糊的直線。
‘交叉路口,四點二十,九十米。’
在這極度安靜的環境裡,腦海裡突然出現的女聲並未使臥底fbi感到異常。香煙燃燒的速率依舊平穩,而點燃它的人眸色深沉,等待著思緒一點一點從上一個任務中抽離。
他腦內的女聲又報出一個坐標,現在的赤井秀一可以不予理會,但是在幾個小時前,女聲的每一次響起,便強製性地預示著他要抹消掉一條人命。
即便臥底fbi已經做好了手上沾滿鮮血的打算,死在他槍下的人也並不是什麼無辜的民眾,但連續而冷漠的命令,依舊讓他懷疑自己是否隻是一個毫無自主意識的殺人工具。這是組織內對於白酒的傳言,人命隻言片語,罪孽則是一重一重向上累加。
耳麥將白酒的每一句死亡判決都清晰地傳入腦中。而他作為計劃的執行者,清楚地看著白酒是如何貓捉老鼠般壓縮著所有人的生存空間,在所有人眼前上演指點死亡的戲法,將他們的未來預演了一遍又一遍。
手持狙擊槍,赤井秀一當然知道剝奪一條生命有多麼容易。
——但是殺人真的那麼輕易嗎?
‘不用全部殺死。’赤井秀一故意射偏了一點,使中槍者維持在短時間內不會死亡,但又無法逃跑的狀態,解釋道:‘他們活著更有用處。’
然而那個人還是死了,槍口在上移一點,正中狙擊手之前避開的胸膛。
最讓人感到荒誕的是,開槍者說:‘不要玩弄生命。’
聲音嚴肅而冷靜。
玩弄生命!即便處於回憶狀態,男人呼吸頻率依舊改變了一瞬,燃儘的煙灰輕盈落下,原先直線型的煙霧軌跡陡然增添了一點波瀾。
‘我不知道白酒小姐竟然這麼好心。’
他當時近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你好偽善。’她說,‘如果他們沒死,我也沒死,那麼今天的一切都有什麼意義?’
饒是研究過那麼多罪犯心理,赤井秀一都無法將這些話關聯起來,就像他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了死亡如何與意義掛上鉤。但是臥底fbi有預感,必然有個重要的關鍵線索等待他發現,而它足以解釋迄今為止白酒所表露出的所有異常。
對待殺人的矛盾舉動,獨特的狙擊習慣,以及她的某些情緒。
在這次近乎是支配性的殺人活動中,赤井秀一始終能感受到白酒的焦慮和緊繃,這不是對待任務的態度,也無法將其歸類為對屠戮生命的追求,反而指向某個天方夜譚的設想。
如果白酒真的在意所有人的死亡呢?
赤井秀一睜開雙眼,淩厲的眉眼裡藏著一絲複雜。
殺人鬼眼中的人命,到底算什麼?
突然到來的短信振動提示打斷了他的思索,打開手機查看信息內容後,他的臉色突然一變。
竟然是這樣……
赤井秀一的任務並不在敵對組織徹底覆滅時結束,除了狙擊手以外,他還擔任了白酒臨時司機的角色——鑒於她的上一任司機不久前被琴酒以叛徒的名義處死。
即便如此,白酒也沒有選擇獨自開車,這其中或許有更深的緣由,這點不為臥底fbi所知,但他確實借此機會探查出了一個重要的信息。
在任務結束時,白酒選擇的目的地與出發地不同,並且當著他的麵進入了一棟建築中。抱著或許能夠找到蛛絲馬跡的想法,赤井秀一調查了這個地方。
組織裡的一所地下診所,主要業務是銷售藥品、創口手術……以及心理治療。
耳邊的女聲再次響起,坐標、反問、帶著“殺”字的語句,冷靜而平淡地說,“我的未來已經死了”。
這些話語,全部出自一個本該走進東京學府的年輕女性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