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濱,有招搖之山。
高萬仞,北據秋廬之狄,南望臨洮之蠻。
承天險,域外難侵。
故有諸夭之野落於山影,千百年來,鳳鳥自歌,鸞鳥自舞。
……
西南禹州,海濱,禮王府。
伴著秋日的陣陣雷鳴,古老的儀門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悄然推開,兩排侍女開了花傘,從府門的昏暗處遊移而出,一頂頂黃燈提在手中,若一條初醒的金色長蛇,向著那狹長的海岸線盤行而去。
岸邊,兩艘樓船早已停靠妥當,一頂通體鎏金的雕龍鑲花轎被幾個壯漢小心翼翼的抬了下來,經過寬窄恰好的舟橋,朝著不遠處的一座破落小廟徐徐挪去。
小廟的門口聚滿了身穿各色衣飾的人,有頭戴紗帽身穿官服的各品級官員,亦有身著衲衣法袍,手持法器符籙的羽客僧眾。
轎子停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將視線放在了這座氣勢恢宏的龍駕之上。
一個少年掀開簾布,徑自從轎內走出,他身著一襲素衣,體形略顯單薄,輕身一躍,如鴻毛般乘風而下。
少年落地,兩個焦急萬分的身影便趕忙從人群中迎了上來,其中一人身著黃色道袍,長發長須,頭戴一頂混元巾,手持拂塵,仙氣飄逸。
他一個箭步躥上前來,搶在另一個趕來噓寒問暖的圓潤身影之前率先開口,說道:
“殿下,吉時將過,是否將法事推遲以防萬一,畢竟那老龍王恐怕……”
白衣少年神色茫然,他剛要開口,不料。
“公子,公子,哎呦。”
急促的呼喚聲從先前道士的身後傳來,恍然間竟還帶著些哭腔。
隻見一個略顯臃腫的身影連滾帶爬,在這漆黑的小路上,心一急竟愣是直接平地跌了個跟頭,四腳朝天臉朝下,一口黃土塞的那是恰到好處,相當到“胃”。
少年見此場景眼前一亮,他眯起了那雙好看的秋水長眸,嘴角一翹,大笑著對那跌跌撞撞的身影吆喝道:“嘿,你這老東西慢點兒誒,下回如果再摔斷了腿兒耽誤事兒,小心讓你在柴房裡退休。”
臃腫身影聞言連忙掙紮著爬起身,他捋了捋還嗆著沙粒的嗓子眼兒,一溜小跑仍舊是跌跌撞撞連滾帶爬,但好在這回運氣不錯,踏著一溜小碎步總算來到了少年身邊。
胖子先是很不規矩的拽了拽少年的胳膊,他上下打量一番,而後眼神微動,指著自己的肚皮開口道:
“哎呦我的少主啊,你這一去,老奴我可是好慘哦,老夫人天天把我叫到跟前數落,你看我這憔悴啊,都瘦了好幾圈兒了。”
少年無語的看著胖子的表演,他抬手戳了戳眼前男人那依舊豐腴的肥碩肚腩挑了挑眉,說道:
“行啊老李,你都能瘦了,那要不回頭我找府裡的馬夫去給你量量,瘦了多少好好給你補償補償。不過你可要想好,按這府裡的規矩,要是比之前胖了,多出來的斤兩可就得去和臘肉做鄰居了……”
胖子聞言,趕忙是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他佯裝緊張,皮笑肉不笑的板著臉道:
“少主啊,那可是萬萬使不得啊,您也知道來福這毛病,那是一有壓力就收不住嘴,這身上斤兩的事兒隻能說是比喻,您可千萬彆當真呐。來福肉老,不好吃的!”
……
道士駐足已久,他眯眼斜視著跟前這似有打情罵俏嫌疑的大小兩個身影,歎息一聲,無奈的清了清嗓子。
“咳,咳……”
攀談甚歡的二人聞聲立刻停止了交流,片刻無言。
少年很是抱歉的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後腦勺,而後對眼前的黃袍道士抬手作了一揖,開口說道:
“還請仙人繼續開壇行法,雖時運不濟,但我禹州曆來沒有因時辰而延遲開陣的先例,事關黎民生死,即便凶險也需放手一搏。”
道士有些猶豫,他取下肩上拂塵搭在手中,好似下定了很大決心一般,緩緩點頭說道:
“明白了,但等下王爺還請務必仔細聽我指令行事,此陣重啟事關重大,萬不可再像先前那般三心二意了。”
他對少年深深作了一揖,眼神中多了幾分複雜。
少年淡然一笑,他快步上前,跟著已經輕巧轉身的黃袍老道,向著不遠處的破落廟宇快步行去。
破敗的龍王廟前,先前聚集起的人群隨著二人的靠近紛紛散開,有條不紊的圍繞著小廟羅列整齊,除開正北廟門這一個方位,其餘七個方向皆是被人牆圍的水泄不通。
二人並排來到廟前,黃袍道士示意少年停在門口,而他則是獨自向著大殿深處走去。
未出幾步,道士突然停下了腳步,隻見他緩緩舉起了手中的拂塵,若銀蛇起舞般,將拂塵在夜空下甩出了一道飽滿的銀色圓弧,重重地擊打在了布滿青苔的地板石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