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張誠看著竹樓外月色,他站起身,朝樓上走去。
陳萍沒有問他要去哪,隻是默默地抬起了手中酒碗,沉吟片刻,輕輕又抿了一口。
張誠不知在樓上翻找些什麼,費了好大一番功夫,發出了不小的聲響,那段狹窄樓梯上才再次傳出了年輕書生那節奏感十足的腳步聲。
張誠拾級而下,腳步有些許踉蹌,他來到桌前,手中拿了一本小冊子。
陳萍透過窗外月光,可以隱約看到冊子上的墨痕,十分緊湊,應當是寫了洋洋灑灑好多字。
“喏。”張誠抬手,將書籍遞到了年輕人手裡,他沒有繼續說話。
陳萍看了一眼上麵的文字,不禁一愣。
這是什麼書?
他借著月光翻開了冊子的第一頁,下一瞬便如遭雷擊。
因為這本冊子的第一頁上麵,赫然寫著‘禮王陳萍,生平簡記’八個大字。
“這是?”陳萍疑惑,不禁拔高了音調。
張誠說道:“一本望氣師手錄,可能是江湖騙子,但據師父的信件來看,很有可能是傳自中原的那座樓。”
陳萍心中頓時一震,“天一閣?”
張誠點了點頭。
“範進師父怎會有如此詭異之物?”陳萍困惑,少年自言自語道。
陳白與李來福二人此番也被陳萍的話給吸引了過來,他倆湊到陳萍身旁定睛一看,也跟著不禁大吃一驚。
張誠搖了搖頭,他目光思索,良久,這才開口緩緩說道:“不知道,但是這本書裡的內容,有些確實成了現實,甚至還有些關於我的預測,也很準……”
張誠的聲音越來越小,視線開始變得有些迷離,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衝擊著他的神誌。
陳萍默默地翻看著眼前的書籍,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答案就在眼前,與其去問張誠耗費兩人的心思,倒不如自己弄個清楚。
……
不知過了多久,陳白與李來福二人酒足飯飽,被陳萍建議出去走走。
室內,隻留下了張誠與陳萍兩人。
二人麵色凝重,看著這本被潦草字跡寫的密密麻麻的小小冊子,紛紛有些不知所措。
“這本冊子,除了你我外,還有誰看過?”陳萍麵色有些陰沉,心中情緒異常不順。
張誠搖了搖頭,“還有我師父,範進。這是他的遺物。”
陳萍點了點頭,少年深吸一口氣。
“好,我會注意的。”陳萍說道,雖然語氣堅定,腦海中卻亂作一團。
張誠感慨,他緩緩說道:“其實這些都隻是一種可能,就像我,在明白了一個道理後,做出了一種選擇,就是留在這裡教書,等著你過來找我。”
陳萍搖了搖頭,他慘然一笑。
“我感覺,選擇其實並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做出選擇時的初心。”
“我不後悔!”陳萍說道。
張誠點了點頭,年輕書生笑笑,“那就無需理會。”
陳萍再次抓起了桌上酒碗,他自己給自己斟酒,且滿飲!
正所謂:今朝有酒今朝醉。
去他媽的禮王陳萍葬西山!
張誠沒有說話,同樣拿起了桌上酒碗,一同飲酒。
去他媽的大岷首輔張知寂,壯年病逝!
這一夜,這一刻,二人的腦海中隻留下四個大字“去他媽的”。
酒精容易衝昏人腦,可是此時的兩人卻異常清醒。
張誠的眼睛有些許模糊,他看著窗外圓月,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是個孤兒啊,曾經是這個小鎮上,最無依無靠的人。
而今時今日,卻成了小鎮的驕傲,甚至是整個禹州的“傳奇”!
沒有人知道明天的張誠會成為什麼,會變成誰。
但他自己心裡清楚,從小到大,他都很寂寞。並且,他知道自己很寂寞。
除了那個一生都鬱鬱不得誌的可憐老頭兒管他溫飽,視他如己出,張誠在這世上還能有幾個牽掛?
沒了!
故而,若非是這些年偶然在收拾師父遺物時找到了這本冊子,也許這個天賦絕倫的讀書人,以後就不讀書了……
自暴自棄,和範進一樣,做個勉強能混出溫飽來的教書先生,也很好。
師父走的那年冬天,正好是他的十九歲……
張誠弱冠,自己給自己取字“知寂”,正是書中的那個大岷首輔“張知寂”的“知寂”。
書中的張知寂,有著波瀾壯闊的一生。
張誠知道,他想做什麼!
因為他看過後就明白,張知寂的一生。
他明白,那就是自己的人生。
而他之前所做的,所學的,所願望的,一切種種。
都是張知寂,這一生想要做的。
書中所記,並不細致,除了此人何時生死,便隻有此人的思想與功績,深入年輕書生的心了。
我張知寂,早就想用手中筆,問一問這個天下,能不能多出幾分“善良”,能不能少上些許“私利”?!
天下為公?!
他張誠,願意為天下之崛起,而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