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班跟趙卓犖都被連勝的手臂震驚了。
因為她帶著手套,又穿著長袖的衣服,所以看不出什麼。沒人發現那是一條機械手臂。但那殺傷力一出來,就暴露了。
在足以應對生活日常所需的情況下,雖然犧牲了手上的觸覺跟痛覺,但靈活性跟力量性,以及持久性跟防禦性,都得到了質的提升,相應彌補了它的缺失。就軍人來說,未必是一件壞事。
尤其是在專屬機甲正在改造,可能推出的情況下。
所以連勝覺得,自己是一個幸運的人。
所謂幸運,並不是指一帆風順,從來沒有磕磕碰碰。那些挫折從來都是無可避免的,每個人都要經曆一些起起伏伏。
但在她每次遇到挫折的時候,總會有人把她拉出深淵,而她自己甚至連絕望的時間都沒有。所以不管人生再跌宕起伏,她自己回憶起來,都覺得無甚了了。
還有比這更幸運的事情嗎?
老板一直站在原地,也不敢去打掃連勝三人那邊的桌子,猶豫不決,不知道是不是該上去搭話。
前麵的那客人已經抱著她兒子匆匆離開了,似乎生怕晚一秒,自己就出不了那個門。
同店的客人受驚不小,不住有人往他們身上打量,隨後迅速結賬,也倉皇離開。
三人坐著一張碎出大洞的桌子上,互相對視了一會兒。
周圍毫無反應。
連勝覺得繼續等下去,可能也等不到自己的麵。可是她現在真的餓了,尤其是在等了近一個小時以後,再不吃到那碗麵,一定會成為她人生的執念。
趙卓犖對老板出示了一下己方的證件,安撫道:“不用擔心。我們是遠征軍的士兵,隻是過來吃個飯。能給我們上碗麵嗎?”
那老板看了一眼,果然鬆了口氣。
“你們在做改造人的實驗嗎?可是我聽說那是不允許的。之前將克隆人留在聯盟,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難道往上說的都是真的啊?”他說著看了眼連勝說,“小姑娘……多大了?”
連勝無語地看著他說:“你的想象力很豐富,而且很危險。我隻是因公負傷裝了條義肢而已。酷嗎?”
老板一臉便秘道:“……酷……非常酷。”
幾人如願吃到了自己的麵,從店裡出來。
季班跟趙卓犖極力勸服連勝歸隊算了。
她已經稱霸鍵盤網遊區,且有效手速甚至超過了專業手操駕駛員季班。這說明她的手臂控製力足以應對手操機甲的使用。
加上她手臂自帶的力量,從剛才的那一手來看,神經連接得也非常不錯。
雖然九宮尚未出廠,但連勝完全可以先向隊伍報道,從後方逐漸轉向前線。相信就算她有九宮,百米飛刀也不會在她全無經驗和適應的情況下,就讓她駕駛機甲出征。
幾人在回基地的路上,連勝停下來給自己的手滴甘油。
“剛剛的木屑好像紮進去了,現在卡卡的。”連勝不高興道,“所以我特彆不喜歡十六歲以下的兒童。”
趙卓犖:“……十六歲已經可以稱之為青年了。”
連勝說:“青年就是青年,青年是有獨立生活能力並可以自我思考,但有些人隻能稱之為超齡兒童。我覺得他加入青年的行列拉低整體的智商水平。”
趙卓犖:“……”
連勝試著活動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問道:“打遊戲嗎?”
兩人:“……”
季班的放假時間還挺長的,畢竟他是唯一的手操機甲手,聯盟也暫時沒有投入相關的生產。在戰機損毀之後,接替時間漫長。
他父親作為珍貴的手操機甲研究員,目前沒空搭理那邊的小事,沉迷於九宮的改造。默示修理調試跟轉移問題,最後隻能交給科研院的一乾下手處理。季班這幾天在二十九區過得逍遙自在。
但除去乘機等班的時候,趙卓犖隻有三天的假期。畢竟在特殊時期,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坐上前往格倫邊區的飛船的,時間不夠自由。
然而三天過去的時候,他完全回憶不起來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休息三天,反而因為熬夜變得更憔悴了。
隨後他獨自返回格倫戰區。
此時戰區已經發生了一次轉移,逐漸轉向內部。國內反戰情緒高昂,對於挑起戰爭的麥斯威爾、巴裡特,以及聯盟軍方都沒什麼好態度。
分析得悲觀一點,他們認為這不過是麥斯威爾跟巴裡特因為利益衝突而進行的爭權奪利,聯盟則借機發他們的國難財而已。三方都很叫人厭惡。
這種時候軍政雙方的話他們都不想相信,因為裡麵有幾句真假根本說不清楚。
在互曝醜聞,互相攻擊陷害的輿論戰爭之後,雙方都沒有達到損人利己的預期效果,成功的兩敗俱傷了。
隻是,從執政方針,跟戰後展望來看,民眾相信麥斯威爾會采取維護和平的發展方針,那將現在的犧牲動蕩,理解成是一種轉型陣痛,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當然,民眾勉強能接受麥斯威爾,卻不代表他們願意接受聯盟的士兵們。
方見塵等人在戒嚴非戰的休整時期,基本是不敢出門的。各遠征軍也是這樣安排。他們會集體呆在宿舍裡,開開大會,總結一下經驗,或者順便打打遊戲刷刷光腦。
趙卓犖從二十九區輪休回來之後,幾人就跟他打探相關的情報。
他們並不打算在輪休期回去,因為轉班太麻煩了,而且二十九區也沒什麼好去的。跟著部隊一起過日子也挺有趣。
方見塵問:“連勝感覺怎麼樣?”
趙卓犖糾結說:“感覺……挺好的吧。跟她的手臂相處得很愉快。手臂跟遊戲相處得也很愉快。”
魯明遠問:“真的不是強顏歡笑什麼的嗎?”
趙卓犖:“她現在都可以出門表演胸口碎大石,單手爬刀山,徒手劈□□的表演,應該不是強顏歡笑的吧。”
“我——去!”眾人驚道,“那手臂那麼厲害的嗎?”
照現在的科技來看,義肢已經算是很尋常的事情了。根據肩膀或者腿部的肌肉變動,義肢完全可以代替原先的四肢進行日常活動。仿真化的話,甚至能讓你看不出那是一條義肢。
像季班一樣,他雖然沒有兩條腿,但是能走路能奔跑。甚至跑步的速度跟彈跳性,比他們這些軍人還要厲害。隻是對於肢體連接處的磨損也會相對嚴重,並不能經常使用。而且需要更大的力度去調動義肢,靈活性也比不上原裝的配件。
之前連勝能在鍵盤網遊中迅速適應,說明義肢的靈活性沒有問題。眾人已經感慨過這項新技術的神奇跟偉大之處。現在聽趙卓犖說起來,截肢根本不算事兒的嗎?
眾人忽然間沉默下去。
方見塵幾乎要捏碎手裡的餅乾:“那她是不是遊戲打得太忘我都不記得回來了。”
葉步青說:“想想那個義肢要多少錢。最有錢的科研院生命研究分部,那麼多年了也就造出一左一右兩條手臂。等同於分走了他們一半的家產。”
程澤說:“再看看是誰主刀。那是醫院裡沒有的技術,普通研究院也沒有的技術。隻有聯盟直屬的分係研究院才會進行的在研究產品。”
哈裡手一抖:“我現在相信了,連勝是個富二代。”
“富二代做不到這件事情。”葉步青說,“因為她是個武曲星附身的軍n代。”
雖然林,連兩家隻剩下兩名女丁,但這兩個,真的都不是好惹的。
沒過多久,季班帶著他的默示三號,回到隊伍集合點。連勝依舊留在二十九區,做她的複健練習。
她終於定下了所有的代碼指令,最近開始實驗並練習。
半個月後,她又感受到肩膀出現酸痛,甚至有些許紅腫。這是在初期適應過後就沒有出現的情況。
連勝自覺地去找林醫生進行複查。
連勝問:“我是不是要再進化了?感覺最近手臂快得超乎我的想象,有時候甚至我眼睛看見了,大腦還沒轉過來,手已經先一步動了。”
“你那隻是習慣了,來自你肩膀肌肉的記憶。”林醫生麵無表情道,“注意休息。雖然你用的是機械手臂,手指不會出現抽搐的情況,但是神經連接,依舊會觸動肩膀的肌肉。你這是肌肉損傷。”
連勝:“……”
林醫生不客氣地罵道:“蠢貨!”
連勝從林醫生那邊出來,又回去研究院。
林冽坐在貨櫃的上麵,手裡舉著一杯咖啡,對著前麵散成一團的零件發呆。
連勝跟著坐到旁邊。
“再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應該就沒有問題了。”林冽說,“整體框架已經確定,現在開始設計零件部位,拚裝,確認,調試。一個月大概就差不多了。”
連勝說:“那你得快點。”
“欲速則不達。”林冽女士說,“連勝同誌,你這樣迫不及待想要趕上戰場的心態很不對。”
連勝:“不是,我是害怕再晚一點,仗都打完了,我連溜達一圈的機會都沒有。”
林冽:“……”
整個九宮的外殼,都會被重新刷漆、打磨。隻有一塊刻著“連橫”名字的紅色金屬板,還原封不動地靠在牆邊。
連勝拿過旁邊的切割槍,在那龍鳳鳳舞的字下麵也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她退後一步觀賞,滿意地點頭。
遠在格倫的二十一區,經過數日曝曬之後,忽然開始下起瓢潑大雨。
雨天對戰,基本是一炮激起千層泥的狀態。
坐在機甲裡還算好,如果是步兵,或者開車運送物資的後勤兵,經曆就比較悲慘了。基本要忍受暴雨淋頭,還有時不時的泥水灌溉。
方見塵光腳提著自己的長靴,走進臨時搭建起來的帳篷據點。將鞋子往旁邊一丟,去拎了剛接上來的水管,到外麵洗腳。
程澤喊道:“地上都是石頭啊兒子,快把鞋穿上。”
方見塵問:“有什麼能給爸爸吃的嗎兒子?爸爸餓了。”
程澤抄過桌上的一份炒麵遞給他。
“麥斯威爾不厚道,連樓都不劃給我們,太過分了。”方見塵盤腿坐在椅子上,“這什麼鬼地方啊!這一片就是未開發的山區吧?我靠他們兩邊盤算的太好了,正好算開墾了是吧?”
雙方戰區選得都很偏,很有默契地避開了城區的要點部位。於是最後到了這種荒涼的山區。
格倫區的土地都很貧瘠。要麼是亂石成林,無法進行開墾。要麼是山林成群,不適合修建道路和居住。
這下兩邊打得很激烈,各種武器和炮彈四飛,附近的人員全部疏散,郊區城鎮乾脆放棄,推了個徹底。
地盤平整乾淨。擴建的前期工作都一步到位了,可以的啊這群人!
程澤看了眼通訊器,說道:“我走了,去給機甲換電源。你下午休息吧。刀哥讓我們今天晚上去總艦休息,七點以後他有事要宣布。”
方見塵朝他揮了揮手,目送他離開。歎道:“隨叫隨到的感覺真不好。”
各處都是缺人的,但缺人的時候,哪邊的隊伍都不好調派。隻有趙卓犖這些散隊了。
正式小隊還有固定的休息時間,他們散隊沒有。甚至因為被劃定輔佐人員,連待遇也差了不少。
比如吃飯,正式小隊是十一點半提前開放,後勤跟輔佐部隊,一般要等到十二點。
再比如各班輪休,正式小隊晚上八點換班,換班的人可以直接去洗澡。他們則是八點十五,回來以後要先去排隊。
還有各種醫務優先政策……
因為機甲駕駛需要極高的注意力跟身體狀態,睡眠不足都有可能會影響身體指標,所以得到的待遇是最好的。軍部要替他們節約一切可以休息的時間。
方見塵重新穿上自己的鞋子,準備回總艦睡覺去。
季班已經盤腿,手指在光腦上飛速點動。
方見塵問:“你在乾嘛?又在打遊戲?”
季班:“沒有啊。我在跟連勝聊天。”
方見塵撲過去問:“聊什麼?”
季班說:“聊九宮。她說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就可以看見自己的機甲了。”
“一個多月啊……”方見塵抱頭歎了口氣。
季班跟著歎道:“對啊,還要當小弟一個多月。想讓連勝帶我們出頭,找場子。”
魯明遠正從外麵跑進來,聞言推開大門,用力喊道:“想吃熱乎乎的糖醋裡脊!”
季班舉手:“想在沒有人的澡堂裡洗澡!”
方見塵舉手:“想一覺睡到自然醒,還時不時有人給我們送點心!”
魯明遠再次振臂:“想去醫務室不用排隊!”
季班喊著口號:“想用泥水糊對麵一臉!”
方見塵:“老子要走特麼的綠色通道!”
三人策劃好未來,宣泄了一陣情緒,覺得心裡好過多了。
方見塵吐出口氣,扯過旁邊的毛巾,準備出去洗澡。
總艦這邊的浴室空間有限,平時倒也還好,不會太過擁擠,但這幾天暴雨,外麵的戰況又很焦灼。基本出去一趟,就得回來洗次澡。
後勤人員需要輪班不停地在外麵跑,導致現在人員爆滿。
方見塵感覺衣服濕答答地貼在身上,泥水裹著細小的沙礫,隨著他動作讓他渾身發癢,全身都不舒服。急不可耐地進去。
看了眼前麵的隊伍,又不知道得排到什麼時候。
正在煩躁的時候,旁邊一人拍了肩。
方見塵扭頭一看,發現是張策路過。對方看見他,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小隊標記,發出一陣怪笑,然後扭著屁股妖嬈往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