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緹蘭對這種高端的宴會有種幻想濾鏡,就像普通人會想象皇帝住多大的房子,臥室有多寬一樣,但事實上,皇帝的臥室並不會比普通人家的大,而即便是高端的宴會,也會比較隨性,而不是和演出彩排一樣。/br抵達約定的地方後,緹蘭走下車,抬頭望去,看見這熟悉的建築和招牌,心情略帶微妙。/br這裡正是‘四風大酒店’,也就是曾經她和同伴打工的地方,記得那次鬨出件意外,讓水厭晴自閉了好一陣。/br步入酒店,大廳此刻早已清場,等候多時的迎接人員快步上前,歡迎這位歌姬少女的到來。/br“普琳大人已經到了,如今在宴會廳,需要我為您領路嗎?”/br緹蘭微微點頭,隨後看了眼跟隨的人員,讓他們一部分留在大廳駐守,隨後帶著剩下的人走上電梯。/br黑色的簡約禮服,覆蓋眼眸的灰色護目鏡,以及腰側的機械長劍,禮服內側隱藏的手槍等,這些跟隨赫希婭·緹蘭的成員,已不是幾年前的青澀青年,如今一個個訓練有素,實力和審判庭的成員相當。/br對於於普通人而言,這些清一色的序列6精英超凡者有著強大氣場和壓迫力,即便是眼神的瞪視,都足以讓序列3以下的超凡者心生畏懼後怕,而在這群人員保護中心的少女,則顯得文靜柔弱許多,那白皙纖細的手指和身姿,一看就沒太多戰鬥力。/br電梯裡負責領路的酒店人員心中暗自想著各種事情,直到電梯內響起‘叮’的一聲,隨後電梯門打開,才將他從幻想中驚醒。/br“請走這邊。”他繼續在前方領路,將一行人帶到這層的豪華宴會廳。/br穿過不長的空庭走廊,一陣陣舒緩音樂和人聲已經能被聽見,當一行人來到大門前時,緹蘭停下腳步,對身後的兩人小聲說了幾句,隨後跟來的一行成員留在宴會廳外,她僅帶了兩人走入宴會現場。/br這裡的燈光璀璨,天花板上的七層琉璃塔吊燈據說是專門請名家大師雕刻,大廳的側邊牆壁上也掛著不少藝術家的畫作,不過這些東西緹蘭已經見怪不怪了,她目光掃過全場,一下就看到場內唯一穿火紅長裙的普琳。/br如今的普琳身高160,加上她穿著的厚底高跟鞋,算是有了點‘小女王’的氣質,之所以用小,大概是她的臉型和身材,都看著偏幼吧。/br緹蘭走了過去,中途不少客人都想和這位少女打招呼,不過她隻是微微點頭,腳步沒有停下來。/br正在和旁人交談的普琳注意到什麼,轉過身來,見到走近的少女,火紅的眼眸眨了下,隨後嘴角露出若有若無的笑意。/br“你來了。”兩人都是歌姬,並不需太複雜的語言交流,有時僅僅是相互看一眼,就大概明白對方想表達什麼。/br“嗯,晚上好。”緹蘭接過一旁侍者盤子上的酒杯,稍微舉起。/br“你也是。”隨後普琳給緹蘭指了一個方向,在宴會一角,三位身著禮服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一起聊天。/br不久,在一旁副手的提醒下,三人轉過身,見到和普琳站在一起的緹蘭,於是快步的走來。/br“歡迎緹蘭大小姐參加我們幾個舉辦的晚會,今晚還請放鬆,不用太過拘束。”之後其中一人拍拍手,現場的音樂就換了一首,風格偏古典柔和,深情而綿長,他們認為緹蘭應該會喜歡這類風格的曲調。/br對此緹蘭隻是微微點頭,隨後有人過來為緹蘭引路,在宴會大廳比較安靜的側角,這裡有專門空置留給她的座位和小圓桌。/br在緹蘭剛坐下不久,就有侍者送來兩瓶風味不同的特製飲品,以及裝在翠玉瓷盤裡的點心。/br就這樣,待緹蘭稍微喝了點飲品,小坐一會後,三人中的一位才緩步走來,坐在緹蘭對麵的座位。/br“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麵,緹蘭小姐,請容許為做一下自我介紹,我是‘女王蜂商業聯盟’的首席,安克拉·菲呂拉,同時也是巨型企業‘巢樹集團’的總裁。”他梳理著筆挺的黑色短發,眼眸深藍,戴著銀框眼鏡,有種一絲不苟的氣質。/br‘女王蜂商業聯盟’是中央星域裡最大的十家人類財閥之一,而‘巢樹集團’則是建材、房地產、家居設計等領域的龐然大物,麾下有諸多大型公司,分布在整個行業的上下遊。/br“你好,我是赫希婭·緹蘭。”無需再加其他稱號,僅僅是歌姬的名字就足以代表許多。/br之後就是客套的恭維話術,對方說起第一次聽到緹蘭的歌是在什麼時候,之後又聊起自己的學生時代,然後說起這些年裡聯邦的變化等等。/br隨著氣氛不再那麼生疏緊張,對方也逐漸將話題轉向正題,試探緹蘭的口風態度。/br“不知道緹蘭小姐如何看待當下聯邦的局勢呢?”/br“我看的不太明白。”少女也不是傻白甜,自然不會輕易表露真正的想法,隻是推說自己對聯邦上層的複雜局勢不了解。/br見緹蘭不那麼容易鬆口,對方也沒心急,而是慢慢講述著這些年聯邦內的波瀾起伏。/br“在愛繆拉琳殿下結束內戰後,因為過往不少集團和門閥的倒下,許多領域和行業重新出現了機會,戰後數十年裡,都在進行恢複生產,經濟一路向上。”/br“這段時間大概是所有人都喜歡的曆史,隨後就是‘呼尋回音’皮瑞特,‘蒼色信竹’艾拉德雅,‘銀鑰銘刻’媞希娜莎,這三位日曜級歌姬的時代,她們在位的時候,儘管聯邦沒有愛繆拉琳殿下的時代輝煌,起碼也維持了聯邦內的大致公平和穩定,各個勢力都能找到她們當做中間人或見證人,避免哪方不遵守承諾的事情發生。”/br“之後就是近一百年裡,日曜級歌姬斷代,聯邦內部各個聲音也逐漸分化,再難統一,經濟也慢慢進入停滯,各行各業沒有新的突破,矛盾也越積越多。”/br“雖然有人說我們作為既得利益集團沒有資格講這類話,但我還是要說,如果整個環境惡劣下去,我們作為大資產的擁有者,也是難以獲得正收益的。”/br“過去投資100塊錢,大概能收到30塊錢的回報,但現在你投資100塊錢,或許連三塊錢回報都沒有。”/br“人們會以為都是巨型企業作惡,壟斷打壓,但實際情況是,我們即便是企業的掌舵者,也無法完全控製這艘大船。”/br“貪腐的可不僅僅是政府機構的官員,大型公司的高層人員,中層管理者,一線業務員,等等,每個人都從公司上用各種手段汲取營養,他們更加大膽和直接,而且這種行為有太多方式掩蓋,比起嚴加監督的政府機構更難覺察。”/br“他們會為了業務指標偽造數據,會刻意屏蔽不利自己的消息,向上彙報,會利用公司的項目,完成自己的個人金庫積累等等。”/br“整個社會的道德滑坡,結果就是各行各業的信任破碎,原本隻需10塊錢成本就能做成的事,現在需要額外花10塊錢來製定複雜的監督流程,聘請專門的審計人員核查,等等。”/br“調查,設計,生產,推廣,銷售,售後,每個環節都存在欺騙和不真實的情況,然而公司的擁有者隻有少數幾人,即便各個都是天才,在公司比較小的時候還能都顧及到,一旦擴大規模,各種問題就難以避免的出現。”/br“如此三十年,直至大廈將傾。”他舉起酒杯,歎息中將其飲下。/br緹蘭看著宴會中的舞池,隻是安靜聽著對方講述,沒有開口回應。/br她不會和小孩子那般,說著非黑即白的話語,又或者簡單的正義打倒邪惡,隻要戰勝某個敵人就能迎來幸福的結局。/br人心、道德、經濟、文明、看似相距很遠的詞彙,卻彼此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br很難想象,一個滿是腐朽不公的國度裡,經濟能健康而飛速發展、整個文明大步向前,換言之,若一個國家保持公正、開明的氣氛,維持道德的準繩不鬆懈,這樣的國家也會很快的積累財富,因為大家的付出都能看到回報,所以會更願意參與到這個精彩紛呈的世界裡。/br緹蘭閉上眼睛,隨後睜開,她拿起一旁桌上的酒杯。/br“所以呢,你們想做什麼,拯救這個墮入黑暗的時代嗎?”/br對方微微點頭又搖頭:“即便我是大財閥集團的總裁,也不敢說這種大話,現實不是遊戲,隻要你是首領,下一個命令,下麵人就會無條件執行。”/br“他們會有其他想法,他們可能被其他公司的人收買,他們可能為了省事草草應付,他們可能不理解這種奇怪的命令,然後我行我素。”/br“資本逐利,而完全逐利的集團,反而無法用逐利這條來控製下屬,因為員工會發現,將公司集團的錢弄入自己口袋更簡單和方便。”/br“所以,即便是一心賺錢的企業,也會費著各種精力來培養所謂的‘企業精神’‘信念’等等,有時難免發笑,越是龐大的利益集團,反而需要不涉及利益的‘精神’‘文化’‘信任’等東西來維持集團穩定。”/br“我知道說這些有點虛偽,不過我確實希望這個時代能更好些,我們這些人,已經享受過世上最好的物質條件和資源,很多普通人羨慕和向往的東西,對我們而言已經沒太多新鮮和滿足了。”/br“事業的成功,世人的認可,傳世的名聲,那些普通人認為很‘虛’的東西,我們反而慢慢看重起來。”/br“我希望赫希婭·緹蘭小姐能重新看待我們,給我們一次信任的機會。”/br“安克拉先生,這樣的話,您對多少歌姬說過呢?”緹蘭側頭詢問。/br“隻對您說過,不過普琳也知道大概情況,還是她向我們推薦了您。”/br“為什麼這麼相信我,我現在好像也沒那麼大影響吧。”/br“那也隻是現在,事實上我們做了極其充分的調查,還請相信作為中央星域頂級財閥的情報係統,雖說不足以和審判庭相比,但聯邦內,我們不知道的秘密已經不多了。”/br“唉……果然這就是商人的本色呢。”緹蘭搖搖頭,看來這些家夥是準備‘奇貨可居’提前下注了。/br少女眼眸稍微閉合,數秒後睜開。/br“我不知道你們具體想要什麼,但你們應該也清楚吧,如果變革不徹底,結果隻會是換湯不換藥,很快就恢複原樣。”/br“我可不敢保證,今後的聯邦十大財閥裡,還有你們的名字。”/br“如果緹蘭小姐不信任我們是源於這點,我想大可不必擔心。”對方舉起酒杯。/br“您應該看過不少曆史,知曉那些王朝末年的亂世景象吧,您認為那些地方的豪強世家為什麼要孤注一擲,加入一路勢力呢。”/br“因為這個時候他們沒有其他選擇,固守原地隻會更慘,最後被路過的哪方軍閥吞噬乾淨。”/br“擁有的財富越多,在混亂的時代裡越是被無數人覬覦窺探,危機重重,況且現代的財富不過是銀行係統裡的一行數據,當國家都更替時,隻要後來者稍微一個政策變動,就能將這些數據抹消,蕩然無存。”/br“財富隻在秩序完善的環境裡存在,若是沒有秩序,一切財富也都蕩然無存。我們財團在西部星區也有數萬億的資產,但這些隨著新的國家成立,網絡和通路的隔斷,一切都蕩然無存,即便聯邦今後收複西部星區,那些東西估計也不再屬於我們。”/br“你看,這些旁人羨慕不已的東西,其實就是這麼脆弱,它很有用,和平時代裡可以呼風喚雨,而在戰爭時代裡,隻需一名士兵用槍頂著你的頭,你就要心甘情願的將一切奉上。”對方說著自嘲的話語。/br“若是過往的地球,人們還能逃往各個安全的國家,但如此廣闊的星際時代,我們卻無處可逃,那超越光速的戰艦,足以追上一切失敗者。”/br“所以我們隻是希望,能從您手中拿到通往下一個時代的船票,至於還能不能繁華下去,那就看後人的造化了。”他說著某個古老的東方詞彙。/br情況已經這麼糟糕了嗎,緹蘭慢慢抿著杯子淺紅的果酒,心中默想。/br若是稍有轉機和希望,這些大財閥都不會這麼卑微的低頭祈求,隻能說目前的聯邦越來越向失控的方向發展,他們作為看得最清的參與者,已經覺察到寒意和迫在眼前的危險了。/br估計不止找了自己,他們肯定也采取了其他方法隱蔽和轉移資產,不過這也正常,誰都不會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裡。/br思索完後,緹蘭將杯中所剩不多的果酒飲完,然後空蕩的杯子輕放在玻璃桌上。/br“你們做好贖罪的準備吧,這恐怕是痛苦而必須經曆的道路。”她站立起身,對遠處的普琳揮手告彆,隨後轉身離開大廳。/br隨著這位歌姬少女的離去,等候的一眾星團成員跟在她身後退場,之後宴會廳的音樂聲也慢慢停下。/br和緹蘭相談很久的安克拉站起身來,略帶遲疑和猶豫的看向普琳,仿佛是想從中獲得答案。/br“真笨,緹蘭的意思是說,你們做好大吐血的準備吧,她可不會因為你們提前投降就網開一麵。”普琳撩起火紅的發絲,吹了聲口氣。/br“仔細想想這些年乾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趁這會還有錢,先還人家,安撫那些被你們欺負的小人物,這樣在將來她可能會好說話一些。”普琳告訴在場這些的財閥高層。/br“她可不像表麵看著那麼好說話,隻是沒有機會表現冷酷的一麵而已,又或者說,如果她希望將來的聯邦清淨公平,就必須和愛繆拉琳那般進行徹底的清理。”說完普琳攤了攤手。/br“因為愛,所以會更加冷靜和理智,大概就是這樣吧。”/br“但她現在不過是新生代的二線歌姬,就這麼‘狂’嗎?”一名財閥高管有些不服,認為緹蘭太過自傲了,連月曜級都不是,就敢擺這種態度。/br“喔,你是這麼想的啊,那也難怪。”普琳歪頭看了看,然後眼眸中火光閃過,對方就驚恐的癱坐在地。/br“你相信嗎,即便我連月曜級都沒有達到,也能一眼擊穿你的精神意誌,而如果是她,隻會更加輕鬆,估計連奧蕾絲的天賦都不如緹蘭強。”/br“我是少有的提前看清這點的,若不是因為你們對我有照顧之情,我本不想告訴你們這些。”/br“既然你求了我,就要尊重我給你的選擇,不然就滾出這裡。”她可沒有緹蘭那般好脾氣,見不得有人在自己麵前反複橫跳。/br雖然普琳目前資曆不深,但已經是如今十大財閥手中唯一可對抗奧蕾絲的底牌了,若是她開口排斥某人,那這個人即便是財閥集團中的親屬和高層,也難逃被辭退驅逐的命運。/br至此,整個宴會廳也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