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您能想得如此周到,我隻是按照年齡一群一群的給她們記下來,不曉得還有這樣的便利呢。”
比丘尼很享受這種質樸誠懇的恭維,她翹起嘴角露出滿意的微笑,姿態優雅的舉起手邊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早春的寒風尚未催開滿園粉櫻,僧服隨著動作發出細微沙沙聲。奶媽把名單念到末尾,放下紙張皺緊眉頭:“光華院大人,千裡小姐身邊的仆婦總共也就這麼多了,此外還剩一個……”
她為難的回頭看向門口,比丘尼就知道她指得是哪個人了。
“那個孩子啊……”她放下茶盞,藏在袖籠中的數珠劃入掌心,這是她心煩意亂的征兆:“實在是我無能,這麼多年也沒辦法讓她改掉那些粗俗的壞毛病。”
奶媽趕緊挺直跪坐的上身,情真意切道:“怎麼能怪您呢!那個丫頭從根子上就不是個好的,能有現在的造化已經是您百般努力的結果了。”
光華院頻繁撥動數珠,沉默片刻歎了口氣:“她母親當年自己想不開,這孩子心裡隻怕對勘定奉行府懷著恨意呀。”
兩人交換目光,奶媽坐回去捂著臉哀歎。
“誰能想到這世上怎會有那樣狠心的女人?丈夫和兒子的屍身隨隨便便就找個地方埋了,女兒也被拋棄,連祭祀也不管不顧的跑去威脅天領奉行……她也不想想自己一條賤命有什麼體麵可言,就算血濺奉行府又如何?無非螳臂當車罷了。”
“隻是讓柊家進退兩難,那樣的孩子,誰知道身上帶著什麼天生的邪魔!”
奶媽拍著腿發出語調奇怪的埋怨:“那個女人包藏禍心騙了家主大人買下她的女兒,柊家這麼多年養育她成人早已仁至義儘。倘若二百還心懷不滿,真真是天上地下也不能容她啊!”
話說越是低賤的女孩越會為了向上爬而不擇手段,這是所有人的共識。最近幾天下麵有不少仆婦都來找她偷偷告發二百私藏高檔絲綢……真要讓那個死丫頭跟著千裡小姐嫁去九條府嗎?這種全無體統的女孩總是很會耍些下流手段,偏偏男人們又極容易被她楚楚可憐的樣貌騙了去,萬一讓她找到機會勾引了九條少爺可怎麼辦啊!哪戶高門人家裡沒鬨出過這樣的醜聞?側室姬妾仗著受寵暗暗害了正室夫人……
奶媽捂著胸口幾乎落下眼淚,她甚至已經想到那個時候千裡小姐要蒙受怎樣的痛苦了。她又一次抬頭看向比丘尼,尼姑的表情有些古怪。
“光華院大人?”
“嗯……你是個善解人意的。”光華院手裡的數珠停下了,她拿定了主意:“二百的事,我會和分家女兒們的去留放在一起稟報家主,你不要自作主張。”
她畢竟得了神裡家主的誇讚,白鷺公主似乎也對她格外有興趣,哪怕隻是為著這句話也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弄死二百。萬一奉行大人要拿她另有用處……弄死了到哪裡再去找個貓兒眼的年輕女孩伺機安插進神裡家的後宅呢?
尤其那孩子父兄母親全部慘死,本是個螞蟻一樣的賤民卻因為幾近滅門而不好下手。
“趕儘殺絕終究是有傷天和啊……”勘定奉行的清名不容玷辱,便宜她了,“暫且先看看家主大人作何打算吧。”
“是,全都聽您的。”奶媽出聲應答,並沒有什麼不滿。
二百的死活影響不了她的地位和生意,但比丘尼光華院卻能實打實影響她的前途……至少在千裡小姐出嫁前的這段日子裡,這個尼姑在後院的話語權相當之重。
權且讓她繼續活著吧。
活著啊……稻妻人想活著總免不了要賭一把。二百帶著久利須列出的商品清單離開萬國商會,滿腦子想得都是怎麼把這些東西賣出去。
成本不高,東西本身也不錯,問題在於如何說服討厭改變的稻妻人為它們花摩拉。
稻妻人是可以為了“禦建鳴神主尊大禦所大人像”上佩刀刀鞘裝具究竟該用黑底還是白底而爭論上幾十年的,不要小瞧了他們對細節的追求啊!但是如果你說能不能把鳴神玩偶慣常的坐姿改成比較新鮮的立姿……那就萬萬不能了。大禦所大人是稻妻最為殊勝尊貴的存在,你敢讓她在展覽架上站著?
再說了,二百自己也沒有那麼多時間和空閒一戶挨一戶的推銷異國舶來品。
她知道這件事必須另尋能人去做,而且還不能是荒瀧派那些雙商都堪憂的家夥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