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心不在焉哄睡陷入酸甜初戀中的大小姐,眼一閉一睜天就亮了。
參拜神社都得是上午,侍女們清晨就起身開始忙活。彆看“參拜”隻是簡單兩個字,要用到的物品必須萬無一失才行,畢竟鳴神真的存在。
第一聲鳥鳴響起沒過多久,奶媽就來敲響拉門催大小姐。
昨晚柊千裡興奮到不行,等到今天果然整個人都蔫巴巴的。她本就體弱,這會兒全靠侍女們幫忙架著才能站在那裡洗漱更衣。
看著那些華麗沉重的東西一層又一層披掛在大小姐身上壓得她幾乎直不起腰,二百躲到一旁暗自慶幸逃過一劫。等大家簇擁著千裡小姐向外走,她才跟在隊伍尾巴上邁出房門。
影向山的海拔在稻妻全境都算得上數一數二了,山間空氣極為清新,溫度也低,身著厚重禮服也不會覺得悶熱。
神裡小姐從精舍另一側走出來,見到柊千裡就微笑著對她道:“九條小姐和其他家的小姐們都已經到了,咱們一起去見八重大人吧!”
參拜隊伍的順序也是有講究的,三奉行家的女孩兒位置派在最前麵,二百托“養女”名頭的福落後半步跟在大小姐身後,神裡綾華體貼的幫她一塊扶著柊千裡,九條裟羅麵色陰沉似有心事,獨自站在一處誰也不理。
她本就是另一個賽道的人,沒誰會覺得突兀。
巫女將貴族女孩們引領至主殿外,八重宮司手裡拿著串禦幣象征性的掃了兩下。
那是個……粉紅色的狐狸大姐姐?
二百用餘光默默觀察。
八重神子狐耳上綴了枚雷係神之眼,她穿著巫女服風格的外衫,露出又長又直的兩條腿,腳下踩著木屐,左邊腳腕上以紅繩係了枚鈴鐺作為裝飾。參拜神社強調對鳴神的信仰,這種事早就是宮司做慣的。她麵前來來去去的人一代又換一代,早已不再覺得新鮮。
潔淨身心、獻上貢品、虔誠禱告,鳴神的眷屬帶著這一代貴族女孩們拜了主殿,揮舞禦幣在她們身側驅散並不存在的“晦氣”,活動進行到下一個環節。
十幾個來自不同家族的少女魚貫穿過主殿與側殿間的步道來到神社深處的神櫻樹下。這不僅是二百頭一回進入神櫻大社,更是她第一次見到神櫻樹。這棵樹被修剪成狐狸的模樣,枝繁葉茂,繁花不斷,落英繽紛。
神子的風姿老實講她是不怎麼在意的,她抱著禦幣在主殿簷下兢兢業業演好一個宮司,她站在貴女隊伍裡認認真真假扮一個奴仆。
如果不是鳴神的存在,她們很可能永遠也不會產生交集。
所幸無論哪邊的演員都很敬業,整場參拜活動順利結束,接下來直至正午就餐前的時間就全都歸年輕女孩們用來互相結識了。這是她們未來人生的預演——無論成為大家族的主母還是經營一個小家庭,夫人們私下裡的交往時常能改變事情發展的方向。
三位“半”奉行家的小姐被單獨安排在一張特殊的幾案旁,她們不需要彎下腰俯就彆人,她們背後父親與兄長世世代代的官職就是底氣的來源。作為多來的半個小姐,二百坐在不當不正的台階旁,要比正經的頂級貴女低一些,但又高於其他家族。
——大族門裡走出來的狗都要比小族的人貴重些,現實就是這樣的現實。
坐在台階上聽小姐們或稚嫩或老練的交換情誼,二百記下了一肚子情報,用過午餐便沉默的和侍女們一起陪同千裡小姐下山去。來是三奉行的小姐們先來,走也是她們先走。神社理論上不接待外客,但凡事總有例外,誰叫稻妻是個特權和人情的社會。先前留在山中露營的隊伍此刻已經整裝待發了,一接到大小姐便急忙將人迎入馬車內休息,等待奶媽和妝匣行囊的過程中為首的武士上前報告了一個壞消息。
比丘尼光華院病重,為了避免死亡的汙穢沾染上影向山,今天一早就有幾個仆役抬著她下山往勘定奉行府趕。她是已故奉行夫人的親妹,娘家門楣歲比不上柊家卻也不是可以隨意折辱的,武士們不敢有絲毫怠慢。
對於那位張口“規矩”閉口“無禮”的女士,二百除了與她立場相對外倒也不怎麼怨恨。以光華院的身份想要為難一個低賤雜役根本無需言語授意,隻消尋個好時機皺一下眉頭,自然多得是人上趕著替她消災解厄。不過嘛,現下人都已經快死了,與其憤憤不平揪著過去的事不放,不如想想能在葬禮上攫取到什麼。
彆怪她薄涼,連個死人都不放過,倘若今日垂危的換做二百自己,光華院未必能慈悲到哪裡去。
因為這件事大小姐的心情極度低落,後麵的隨行人員一到齊隊伍立刻出發下山。返程的一路沉默而迅速,除了在神裡屋敷外駐足與神裡、九條家的兩位小姐道彆外,再也沒有安排停下休息的時間。
離開神裡屋敷後隊伍繞著鎮守之森外沿行走,進入白狐之野時武士們騎著馬趕赴前方開路。淹沒在荒草間的小路被車轍壓出一條又一條小溝,路邊鵝黃色的小小絨花經不起馬蹄摧殘,在“得得”的聲響中被碾成一灘又一灘顏色難辨的泥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