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處理多少破壞了音樂的完整感,他不知道李安是不是明白這一點,總之他個人不太讚同。
而與他持相反觀點的這次不是林幽幽,林幽幽也認為這個間隙會影響車琳從主題開始建立的雙手音量平衡。
這次持相反想法的是老湯。
老湯彈過的大大小小的主題變奏沒有五十部也有三十部,最後他發現在變奏曲的處理上,還是要遵循作品時期。
帕格尼尼典型的浪漫主義時期作品,對於浪漫主義時期的作品,提倡表達本我,隻用看看前幾位改變者的作品。
勃拉姆斯,李斯特,拉赫瑪尼諾夫,三位樂史巨人關於這段主題的改編各自呈現的都是自由浪漫炫技。
所以這一頓,老湯不帶任何濾鏡,是有性格的。盅
正好給前麵過於猛烈的主題來了一個緩衝。
事實上一二兩個變奏完整聽完,首先他要給孩子的右手跑動一個明確地肯定,非常靈活且節奏均勻,其次正如他所想,被壓下的情緒回歸平靜繼續積攢,這點能看出李安在曲目教學中是有明確設計在裡麵,孩子也高質量完成了。
最後就看孩子能不能堅持到結尾,在老湯眼裡,這已經不是比賽現場了。
現場許多家長都與老湯持同樣想法,完全像是在聽一個獨奏會。
音樂正式進入第三變奏之前,小車咽下去一聲咳嗽。
還是因此分神,她沒有處理好的尾音被放大成一個失誤,讓能聽明白的人感到一些惋惜。
不過她並未受到影響,左手接過右手接力棒,繼續用精巧的十六分跑動帶著音樂持續向前,而右手大起大落跳出一個又一個和弦。盅
練習許久的手腕爆發力終於在此得到展示。
從台下看,車琳在用右手的推動這些強力和弦的過程中並未太過借用身體前傾的力量,所以每一組和弦都帶有十足的彈性。
漂亮!
此處必須加分!
繼了解過車琳的十指跑動之後,吳複生再次對車琳的手腕給予肯定。
大多數的人在這個段落,注意力都放在了高聲部的厚重和弦,因為那足夠激蕩、足夠引人注意。
而事實上,想演奏出這種效果,這裡有一個絕對的技術細節,是哪怕金佳琪這種職業小提琴兼業餘少兒鋼琴十級的選手都會忽略的要點。盅
就是左手跑動中與右手正拍的對位,對位準確才能且嚴絲合縫才能讓高聲部的和弦更有表現力。
整個觀眾席,從純粹鋼琴演奏技術出發,最有發言權的無疑是吳複、林幽幽、霍曉東、老湯四人。
吳複生不知道霍曉東的存在,但他依然敢放話,就此刻,在這個大廳的屋簷下,算上李安在內,沒有人能比他更擅長鋼琴演奏中的左手運用。
在專注於左手訓練的那兩年裡,吳複生吃過太多苦頭,所以他清楚左手訓練需要怎樣一個過程,練到某種程度才能達到某種演奏效果。
就在車琳變奏三的過程中,左手跑動音響結實,手指靈活得不像話,推
進著音樂向前同時又恰當地墊著高聲部和弦。
基本上除了了附小他就再也沒有見過能把左手運用的這麼恰當的孩子。
這已經不太牽扯孩子的定量練習和老師的指導問題了,這就是感覺,這就是天賦。盅
李安可以一個和弦幫這個孩子扣,可以一遍又一遍強調這裡沒有七和弦,無需借用身體,多用手腕,但他相信李安也沒有直接有效的辦法引導一個孩子在小小年紀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左右手協調配合。
然而孩子就是做到了,雖然整體的力度再加強些會讓音樂效果聽起來更棒,但對於一個身體正在生病的孩子,或許不該再苛求那麼多了。
李安不苛求,甚至他心裡希望車琳再慢點,再輕點,隻是一場無所謂的小比賽,不重要的孩子。彆那麼拚。
大人們永遠不知道孩子奇怪的小腦鍋裡瓜裡在想什麼。
車琳非常不滿意自己的第三變奏,因為她使不上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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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出來的每一個音符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老師說過,作為一名演奏者,我們需要在彈響之前先建立一種內心聽覺。
現在她的內心聽覺和她實際聽到的效果相差很大。盅
她心裡著急,她不想讓老師失望,不想辜負小夥伴們的陪伴,不想讓老爸和桑姨覺得自己沒有彈好。
她想考實驗,她如果連這點身體困難都克服不了,她還能乾什麼,她本來除了彈鋼琴就什麼都不會。
可現實麵前,身體越想使勁卻越使不上勁。
在需要力量支撐的四五變奏中,她發覺體力正像握不住的沙,一點點從指尖下流逝。
漸漸地,手架不穩了,雙音變得軟綿綿。
漸漸地,就連日常最熟悉的踏板在她腳下都變成了河邊的淤泥一般,踩得動,卻踩不下去。
一滴汗水從車琳鬢角劃過,她覺得汗滴是冷的,臉是燒燒的。盅
車琳想緩緩,後麵還有第七變奏,她需要緩緩。
音樂終於來到第六個變奏,全曲為唯一一個抒情段落。
說是抒情段落,隻是區彆於前五個變奏的快速靈活,到了這個變奏,音樂情緒有所舒緩,左手依然需要進行快速的拇指食指交替。
車琳依舊需要保持注意力的高度集中,此處左手節奏常易出錯,控製不好力度就會失去平衡。
隻見她兩根細小的手指宛如一對花蝴蝶的翅膀,在黑白構建的花叢中蒲扇著翅膀。
蒲扇著,蒲扇著,車琳仿佛聞到了春天的味道。
隨著耳邊輕柔的音樂,她的腦海裡像是出現了湖邊的苔蘚,雨後的木棉,天空中掛著彩虹,陽光下滿樹繁花,鳥兒在歌唱。盅
她仰頭,有點分不清此刻照射在她頭頂的光是陽光還是燈光。
一圈圈的光暈真好看。
她右手下意識地做出漸弱,仿佛將音樂帶入春夜,娃兒淺鳴,靜悄悄...
靜悄悄還有台下,潺潺的旋律裡,他們仿佛聽到了一個少女的低吟淺唱。
美輪美奐,美得讓人陶醉。
就在這時,忽然少女身上再次迸發出一股火之勢。
親手抬臂將和諧溫柔潤的氣氛打破。盅
「當!當!當!」
「咳咳咳——」
一組沉重的和弦鋼琴伴著一陣劇烈地咳嗽,一同迸發而出,一瞬現場的心臟都被高高揪起!
第七變奏,火熱的第七變奏終於來了!
三組大和弦推下來,車琳一個機靈清醒過來一般。
甩甩腦袋,她剛才眼睛都快閉起來了。
隻要撐過第七變奏,她就算徹底完
成了今晚的舞台表演。盅
又是連續六組大和弦,每一組大和弦在她起起落落的雙臂之下都帶著一股飛蛾撲火之勢,
再無保留,這一刻她傾儘全身所有力量!
後背的力量使不上來就用肩膀的力量!
肩膀的力量使不上來就用胳膊的力量!
眼見就剩最後兩小節!
而最後的最後,她發現連手臂的力量也使不上,牙關一咬,她用僅存的一點掌關節支撐維持好最後的手架,接著用上身前傾的力量終於一個接著一個,硬生生地將生生地將最後一組和弦回響在舞台的最上空。
「當。」盅
可傳到台下的隻是一聲尋常無比的當。
她儘力了,身體再沒有一絲力氣,兩條胳膊宛如兩根斷了風箏的線條,軟趴趴地從鋼琴上滑落。
現場觀眾還來不及反應,接著兩道極不和諧的刺耳噪音重重響起,像是在音樂的最後一個變奏之前提前畫上了一個句號。
對不起老師,接著車琳眼前一黑,整個上半身重重地摔在了鍵盤上。
現場一片混亂。
金佳琪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壞了,她正在想怎麼才能委婉地向李安傳達她的想法。
在座全場,又有誰能比她更了解帕格尼尼的二十四號,比她更了解帕格尼尼呢。盅
——
兩小時後,李安從市二院大門走出。
還好還好。
這丫頭以後得好好管教,再也不能讓她胡來了。
抬手攔了輛車。
「師傅,蓉城音樂學院。」
-盅
蓉城音樂學院正門斜對麵,福林酒樓。
「好的好的,你不要著急,我們不著急。」
掛了李安的電話,陳璿告訴眾人車琳沒問題,隻是虛脫,頭擦破了點皮。
眾人聞言皆是放下了心。
「真是驚險的一幕。」
方正字正腔圓地發表了自己的觀點,接著吳複生的表情又變得奇怪起來。
真的很奇怪,吳複生還是有點接受不了,這個看起來有些怪異的家夥居然真的是它!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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