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是這一點,就博得了李安的好感。
李安是個彈鋼琴的,很自然地帶到鋼伴的視角,哪個鋼伴不希望得到演出人員100分的尊重。
鋼伴響起那一刻,金尚弦整個人立於舞台上的感覺都不一樣了,從肢體動作到麵部表情像是已經進入到音樂之中。
李安仔細觀察著,很奇妙,對方還沒有吹響,便讓他感受到了對方有一種傾訴欲。
讓他有種迫切想聽聽對方會吹出何種音樂的欲望。
這得經過多少舞台的磨礪才能鍛煉出這種舞台掌控力,厲害,確實厲害。
還沒有聽到,李安都能察覺到對方即將演奏出一段會令他印象深刻的音樂。
第三十二小節來到,金尚弦直接架笛開始演奏。
氣貫長虹,金尚弦上來就吹出一個非常有質地且帶著堅定感的反拍d音。
緊接著在細密的顫音中將上行音階一路送到高音,開篇便是奪人耳目,毫無疑問,莫紮特音樂的戲劇性在這一刻已經被拉滿。
隨著音樂的展開,金尚弦如同教科書般的演奏詮釋了這種戲劇性的張力與內在解決應該如何來平衡。
李安不知道今天的評委們不喜歡什麼樣的處理,但是他可以肯定,尤其是歐洲評委,一定喜歡這樣的處理。
金尚弦把一首長笛協奏曲吹出了歌劇的感覺。
連續聽到第三樂章,當第三樂章俏皮的笛聲響起,李安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歌劇後宮誘逃裡第三幕中康斯坦斯女仆唱的那段詠歎調。
莫紮特在這段詠歎調中也使用了相同的主題動機,金尚弦簡直是把這首作品完全莫紮特歌劇化了。
每一處裝飾風格都帶著濃重的莫紮特喜劇味道,堪稱精彩。
李安甚至都顧不上語言圖錄閃起的提示,注意力馬上回到了對方即將進入的尾聲華彩。
隻見舞台上金尚弦表情莊重,手指飛舞,一枚枚音符如同水藍色的長虹勾勒出了一幅含蓄又真誠的音律畫麵。
如果已經將古典風格的裝飾徹底運用到了這般程度,那華彩段落的即興技巧也會變得無關緊要。
這是打娘胎就開始吹笛子了,李安心裡大寫一個服。
休息室裡,除了準備登場的西塔內,其他所有選手的目光也都緊緊地盯著大屏幕上的金尚弦。
如此華彩已經無法用精彩來描述,葉欣怡毫不遮掩自己對金尚弦這抹華彩的喜愛:“偶像啊!”
陳璿心笑小葉是真直白,蘿卜青菜各有所愛,對於金尚弦的處理她並不感冒,過分的裝飾完全把作品的實體淹沒了,在她聽來毫無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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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她估計李安肯定是很喜歡。
越聽越乏味,陳璿便把注意力移到了一旁,葉欣怡眼神中的狂熱再次讓她聯想到許多,就像武俠故事裡的劍癡,一心隻求劍道。
陳璿有預感,十年之後,小葉會在國際長笛領域占有一席之地。
待到金尚弦結束演奏,休息室內響起了掌聲,而下一秒前場便傳來了更大的掌聲。
夾在兩道掌聲之間的西塔內依舊保持著微笑,待到主持人的聲音再次響起,西塔內理了理內襯領結,接著在工作人員的示意下走進入場大門,登上舞台。
兩位奪冠呼聲最高的明星級選手的前後出場,是今天這場比賽的最大看點。
金尚弦已亮劍,西塔內又該如何接招。
忽然間賽場上有種決賽預演的味道。
陳璿也很期待,她個人是很欣賞西塔內的演奏風格。
觀眾席,利用金尚弦和西塔內換場的空當,李安還沒有打開他之前下載的德語app,隻想著那段中文翻譯,接著腦海裡一下就蹦出了‘biszuunsererheiussen’,這讓他心跳直接加速到頂點。
這種震撼的感覺如同晴天霹靂一般,震得他五臟六腑攪在了一起。
“怎麼了?”老陳察覺到身邊的異樣,轉頭關心問道。
“沒事叔叔,您看這位,是這次比賽的奪冠熱門。”李安連忙轉移話題。
孫雨曼:“好帥。”
宋憐:“是挺精神。”
老陳:“嗬。”
李安:“額。”
從外觀來看,西塔內確實活脫脫一個時裝周意外出逃的男模,顏值身材在一眾男選手中當屬逆天存在。
但千萬不要被他此刻清澈俊朗的外表所蒙蔽,即便轉型之後,他的演奏風格依舊帶著神經質般的幻想特質,這一點從前兩輪比賽中便可看到端倪。
隨著鋼伴響起,西塔內橫起他的銀色長笛。
沒有金笛頭,更沒有通體金笛身,就是一根表麵有些氧化的銀色長笛,在舞台的燈光下略顯陳舊。
鋼伴來到三十二小節,西塔內吹響第一聲,反拍d音。
清晰的節奏處理以及被強調的音頭直接體現出西塔內的演奏思路,近莫紮特化。
在走近作曲家本身的過程中,他不同於金尚弦毫無顧忌的直白,而是選擇了一種暗示,用技巧中的流暢邏輯暗示音樂之外的動因。
李安絕不敢說自己對於莫紮特音樂有何過人之處的理解,但他還是得說,聽西塔內的莫紮特需要一點門檻。
此種將織體劇烈分化的分句法會讓相當一部分業餘的莫紮特愛好者感到陌生,可仔細聽,帶著對古典音樂的理解去聽,會發現這種陌生感背後藏著一種純粹的音樂聚合力。
這是一種很難解釋的微妙感覺,德伯斯特對此給出了相當高的評價。
莫紮特風格難以把握的重要一點在於——如何讓音樂變成一係列清晰可辨的事件,而不僅僅是一種積累性的流動。
想要另辟蹊徑,首先要做到的是擺脫音樂本身的連續性,而這樣做的風險是稍有不慎便會打碎作品的框架。
事實上今天已經有一位選手選擇了類似的處理方式,不同的是西塔內時刻都將音樂控製在打碎框架的邊緣,而那位選手是帶著極強的攻擊性在一開始便將作品的框架直接打碎。
將作品框架打碎無疑是一件離經叛道的事情,尤其是古典音樂的表現中。
所以德伯斯特很欣賞西塔內對於處理尺度的把握,確實,沉寂一段時間後,西塔內對於自身所追求的音樂理解掌握了更加穩當的表現手法,這點毋庸置疑。
就看對方在決賽作品上又能拿出什麼樣的表現。
第三輪比賽聽到這裡,德伯斯特心裡已經大致有了一份決賽名單,雖然後麵還有幾名選手沒有登台。
他現在擔心的是陳璿的處境,從私心來講,他想給陳璿一個機會,哪怕他清楚對方在決賽上依舊會我行我素。
可他隻比其他評委多0.5分的權利,他太了解身邊這些同行,在古典主義時期作品的審視中,對於離經叛道的表演,從不會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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