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從不飲酒,說是打娘胎裡帶出來的病,一飲酒就會身上起紅疙瘩,沈江霖覺得這是酒精過敏,所以現在燙酒杯,自然是有彆人要喝酒。
能讓魏氏照顧這麼周到的,除了沈江雲,那就隻有沈侯爺了。
如此正好。
魏氏身邊的春雨擺飯畢,聽到外麵通傳“二少爺來了”,連忙走到門簾前將簾子打起,沈江霖走進飯廳,頓感暖意融融,身上寒意一消。
“孩兒給父親、母親請安!問大哥安。”
“這孩子,大冷天的怎麼跑來了?不是說最近要下雪,不必晚上過來請安了麼?”魏氏走上前來,握了握沈江霖凍的發紫的手,又親自給他卸了披風,拉他到桌子邊坐下。
沈江雲這是發生了碧月的事情後,再見自己這個弟弟,自己和父親、母親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正要用飯,二弟孤身一人前來請安,實在讓沈江雲心裡有些莫名地彆扭。
他還記得去年也有這麼一回,當時沈江霖還是住在主院的,自己過來和父親母親用飯,當時沈江霖那眼神,自己至今都忘不了。
還好今日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異樣。
沈銳看了一眼自己這個庶子:“身子骨大好了?有孝心是對的,但也要注意身體,彆再病了,惹你母親憂心。”
這是沈銳繼原身跳水後,第一次和沈江霖正麵相對,語氣不鹹不淡,臉上表情平和,但是話裡話外都是敲打之意。
沈江霖第一次見這位便宜爹,隻見他麵頰清瘦,五官俊挺,蓄著齊整短須,頭上用碧玉發簪束發,身上著淡青色綢緞直裰,胸口是祥雲青鳥補子,麵容不怒自威,很是有一股名仕之風,是個十足的美大叔。
沈江霖低垂下頭,輕聲應是,然後對著魏氏笑道:“母親,今晚孩兒的菜式裡有一道紅燒石雞,孩兒知曉母親一向喜愛這道菜,並不敢先用,怕打開食盒涼了,直接貿然拎了過來想和父親母親還有大哥一同用飯,還望母親不要嫌兒子。”
魏氏見沈江霖臉上一臉濡慕,還勝往昔,知道這孩子心裡是轉過彎了,自己也鬆了一口氣,摟著沈江霖坐到沈江雲身邊:“說的什麼傻話,你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
沈江霖同樣高興地點了點頭,讓黃鸝上菜。
黃鸝拎著食盒的手都抖了,眼神有些驚恐地看向沈江霖,仿佛在反複確認,真的要上菜麼,沈江霖微不可查地點了一下頭,黃鸝心一橫,隻能將四盤菜都拿了出來。
魏氏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沈銳拿酒杯的手頓住了,沈江雲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這!這菜是怎麼回事?”沈江霖“震驚”地站了起來,看向魏氏,連連搖頭:“母親,孩兒不知道這菜是這樣的,怕冷了都沒打開過,直接拎了過來,誰,誰想到做成了這個樣子!”
“我找他們去!”十歲小少年如玉般皎潔的臉此刻青青白白一片,臉上神色羞憤交加,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沈銳將酒杯重重放回桌上,冷“哼”了一聲:“坐下!你找誰去啊?主子去和奴才吵嘴去?天底下哪家有這樣的規矩?”
“你,將這四盤菜,端回大廚房去,讓做菜的人,舉著這四盤菜到外頭跪著,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再讓管事的過來回話。”
外頭天寒地凍,又是夜間寒涼的時候,這可不是好受的啊?
隻是這府裡,侯爺最大,誰也不敢忤逆侯爺的。
沈銳指著魏氏房裡的春雨吩咐,春雨連忙收了菜出去,半點都不敢停留。
“用飯吧。”沈銳深深看了魏氏一眼,到底顧忌著魏氏的臉麵,沒有多說什麼,但是魏氏自己的臉色此刻也極不好看,麵上隱隱忍著怒氣不好發作。
沈江雲心裡哀歎了一聲,不動聲色地給沈江霖夾了一個鴨腿,沈江霖看著桌上的六葷六素一湯,色香味俱全,著實滿意,實實在在地飽食了一頓。
見弟弟吃的香,沈江雲臉上憐惜愧疚之色更濃。
一餐飯寂,仆人撤下了杯盞碗碟,捧上了香茗,沈銳略用了一口就起身要走,魏氏有心想留,但是在兩個兒子麵前不自在,又想著剛剛的不愉快,便沒有作聲。
沈銳走之前,到底還是對著魏氏語重心長道:“夫人,我一向知道你慈和,但是管家還需寬嚴並濟,方能長久。”
看著綢緞簾子微微晃動,上麵的傲雪紅梅也跟著搖曳,魏氏的心也跟著揪緊——這是嫌她管家不力了麼?!
沈江雲一看自己母親臉色不好,連忙躬身行禮,找了要讀書的借口回去了。
沈江霖囁嚅了一會兒,還是對魏氏低了下頭:“母親,是兒子冒撞了,原是想多天沒來母親的院子裡,儘一儘孝心,沒想到卻徒惹母親不快了。”
看著這個庶子又渴望與自己親近、又小心翼翼的眼神,魏氏心底最後那點疑慮也消散了,她深深歎了口氣,摸了摸沈江霖的發頂:“是母親沒管教好下人,不乾你的事。”
兩人“母慈子孝”了幾句,沈江霖才告退出去了。
沈江雲還等在主院外麵,顯然是在等沈江霖。
沈江雲猶豫了一下,叫住了他:“二弟,此刻還早,莫不如到我院裡稍坐一坐?正好走動走動,消消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