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回響之下,杜乘鋒的意識,已然搖搖欲墜。
但第二次的劇痛,卻從他的腳下傳來。
那是刀身上燃起的烈焰,熾烈的火焰中帶著濃鬱的酒香,烈焰炙烤之下,杜乘鋒本就受傷的腳此刻更是錐心劇痛。
這讓杜乘鋒下意識地撿起了大刀。
沉甸甸的大刀拎在手中,杜乘鋒莫名的想起了那個混亂的夜晚,當時的他也是這樣,血腥的凶煞氣息充斥著腦海,他幾乎要將眼前的一切都殺戮殆儘。
可他卻沒有做。
杜乘鋒很想說,是因為自己想要的不是這個,他想要的是安居樂業,想要的是平靜的生活,但甚至不用那些嘈雜的聲音提醒,他自己就已經清楚,這個理由根本站不住腳。
如果隻是想要安靜的生活,想要安居樂業,那他逃走就好了,逃到南方去,逃到大陳腹地去,遠離邊疆的戰火,他才能真正過上安靜的日子。
可現在,他的選擇卻是留下來,留下來與那些草原甲士廝殺。
“你樂在其中,不是嗎”
心底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了。
“那為什麼不證明你自己為什麼不用血來洗刷你的恥辱!為什麼不把楊家人都殺光!為什麼不把楊家堡都殺光!為什麼不把你見到的一切都殺光!”
“因為,因為……”
深吸一口氣,杜乘鋒低頭看向手中的大刀。
而大刀上躍動的火光,仿佛也在回應著他。
“他們沒有讓我們出刀的資格。”
這一刻,杜乘鋒似乎感覺到了,這柄大刀想要表達的東西。
沒必要去爭辯,也沒必要去否認,說不屑也好,說傲慢也罷,這就是他們的做過的事情,是他們的一部分。
就像這柄大刀的上一任持有者,那個以虎癡作為大名的楊胖子。
行走山林的老虎,又怎麼會在意些許蚊蟲呢。
“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嗎……”
杜乘鋒輕輕撫摸著手中的大刀。
指尖穿過火光,如同撫摸著某種慵懶的大型貓科動物。
曾經在楊胖子手中嘗過了血腥滋味,又如此熱衷於殺戮的大刀,這種如同猛虎一般的嗜血之物,為什麼會甘心被供奉在一個邊疆村子的小小祠堂裡
“因為我們最終想要的,都隻不過是擺爛罷了。”
這一刻,杜乘鋒與手中的大刀心意相通。
他們想要的東西真的不複雜,一個屬於自己的小院子,裡麵可以種上棗樹,或者石榴樹,白天的時候,可以在樹蔭下看看書,又或者做一些自己喜歡的活計,晚上的話,可以借著月光打磨一下刀刃,或者睡前打上兩套拳。或許可以養兩隻貓,還可以養一隻狗,如果有這樣的地方,他們或許能在裡麵過一輩子。
“所以說,所以說啊……”
這樣說著,杜乘鋒揮起刀刃。
“妨礙不到我們的,那些傷不到我們的,管他們去死。”
厚重的刀刃之上,熾烈的火光猛然爆發。
“但是那些擋了我們路的,都必須死!”
嗡——
刀刃揮灑之下,熾烈的火光燒遍三丈之內的一切。
那是刀兵煞氣的力量。
同樣,也是他的力量。
“我的馬鞍包!”
回過神來的杜乘鋒大吼一聲,連忙開始救火。
好在他剛剛那一揮的角度相對較高,他那落在地上的馬鞍包很幸運的隻是被火燎到,當然最幸運的還是那匹戰馬,居然僥幸避過了刀鋒,沒有被那丈許長的熾烈火刃給削掉腦袋。
“所以我這是……咦”
將馬鞍包重新掛回馬背上,杜乘鋒這才發現,剛剛那些催促他趕快去殺人的嘈雜聲響,不知什麼時候已然消失不見。
就連他那因煞氣入體而變得腥紅的雙眼,都已經恢複了清明。
“我這是……”
低頭看了眼手中的大刀,杜乘鋒突然有所明悟。
“原來這就是駕馭煞氣的辦法嗎……”
緊握刀鋒,杜乘鋒看著麵前燃起的熾焰刀刃。
清楚自己為什麼而活,就算這份意誌再怎麼堅硬如鐵,也隻能是能暫時保持清明,不受煞氣的影響而已。
但想要真正駕馭煞氣,收束那些殺戮的念頭,讓這份龐大的凶煞為己所用,那就必須要擁有,另一份更為重要的堅定。
那就是,為什麼而殺。
“我們,已經徹底明白了。”
翻身上馬,杜乘鋒將大刀扛在肩上,遙望著遠方的薊鎮城池。
“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麼而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