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再怎麼害怕都不想走,哪怕站不起來都不想走。
畢竟他那個杜兄弟,也沒走,不是嗎
那個明明從一開始就能遠走他鄉的人,那個一直都有能力拋棄他們逃出生天的人,也沒走,不是嗎
“所以你一定要走的話……把我老婆孩子帶走。”
拄著手中已經變得平凡的古舊戰斧,李木匠強撐著身子,硬生生站了起來。
“三郎,我是看著你長起來的,你為了楊家,我也明白……那我的老婆孩子就交給你了。”
越是站起身子,李木匠的身形卻越是放鬆,直到站直身體的那一刻,他的腿甚至都不再發抖。
轉過頭去,李木匠輕輕拍了拍楊三郎的肩膀。
“等孩子長大了,就把我的故事講給他們聽,告訴他們,他們的爹,起碼死的像個男……嗯”
搭在楊三郎肩上的手被拍開了。
“李叔,你也這麼看不起我嗎”
明明臉上還帶著笑容,但楊三郎卻已經涕淚橫流。
“我知道,我貪生,我怕死,我沒有那麼狠,也沒那麼狂……我比不上杜乘鋒,我這條命甚至都算是他賒給我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是啊,他一直都知道的,隻是不願意承認而已。沒有誰會願意承認自己的懦弱與不堪,更何況他這種楊氏一族年輕一代的佼佼者——他有著顯赫的祖輩,有著優渥的生活,即便楊氏如今已經算得上沒落,但起碼在楊家堡這邊,他依舊是能夠說一不二的存在。
所以他才會為了楊氏一族,不惜一切代價。
隻要楊氏一族能夠延續下去就好,這或許是每一代楊家人的宿命。或許正是因為族譜裡的那位祖宗曾經無親無故,所以每一代楊家人都把家族視為第一要位——起碼在楊三郎看來,不管是像楊玄那樣拉下老臉,還是像他曾經做過的那樣去殺生害命,這都是無所謂的。
“所以說,隻要殺人就可以變強對吧……”
這樣說著,楊三郎舉起了大刀。
眼見得寒光赫赫的大刀舉了起來,李木匠不禁下意識地提起了戰斧。
可就在李木匠以為,這瘋癲的楊三郎要將大刀對著自己砍下來的時候。
那楊三郎,卻將大刀橫在了自己的頸間。
“為了楊家能延續下去,我會不惜一切代價。”
涕淚橫流,雙腿顫抖的楊三郎,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都是鄉裡鄉親,族叔又斷了雙腿,以後的楊家就要拜托李叔多照顧了……”
“你!”
察覺到不對的李木匠連忙想要放下斧頭,攔住楊三郎。
但那柄厚重的大刀,卻已經切開了楊三郎的脖子。
“杜!乘!鋒!”
用儘最後一點力道,厚重的大刀自楊三郎的無頭屍身上脫手而出。
一如當初那支月下的投矛。
“誰”
眼看得一柄大刀突然從遠處飛來,釘在自己腳邊,那正在生死搏殺著的,名為杜乘鋒的猛獸,不禁被嚇了一跳。
好在這柄大刀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熟悉,這讓他下意識的握住了刀柄。
“你現在,能看得起我了嗎”
就在他握住刀柄的那一刻,卻有似曾相識的聲音,壓住了腦海中那數不清的嘈雜喊殺。
“什……”
杜乘鋒不禁呆立當場。
身上那些猛虎一般的爪牙和毛發頃刻間便消散褪去,就連皮膚上那龍形鱗片也漸漸隱去。
取而代之的,則是刀刃之上重新綻放的,熾烈火光。
火光籠罩身周,此刻的杜乘鋒竟如同披上了一層無形的烈焰甲胄。
“——嘎”
半空中的紇奚青發出一聲嘶啞的鳴叫。
“你不是不吃嗎怎麼就……”
“畜生才會吃人。”
大刀一擺,足有五丈之長的熾烈火刃橫掃而過。
感受手中重新恢複過來,甚至已經變得更為強悍的大刀,杜乘鋒仰頭看著天上的血肉怪鳥。
這一次,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