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旅途出乎意料的輕鬆。
楊家堡的鄉親們都沒什麼行李可言,畢竟兩次逃難的他們已經把能丟的都丟掉了。眼下大夥一塊南下,倒也能算得上是輕裝上陣——隻是這裝實在是有些太輕了些。一段時日的躲藏,再加上這一路上的風塵,這些原本在楊家堡安居樂業的人們,此刻變得與那些流民無異。
這不禁讓杜乘鋒有些唏噓。
想當初他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沒什麼跟腳的他就是個流民的身份,而現在,他卻又一次變成了流民。
好在這一次,當流民的人也不隻是他一個人,整個楊家堡的人都已經背井離鄉,乾起了這份有前途的職業。
“好這種事真的算好嗎”
杜乘鋒的身邊,趕著大車的李木匠有些牙疼。
這幾天都在趕路,沒怎麼做活,這讓習慣了雕點什麼的李木匠渾身不自在。
“就算去了兗州,我們這些流民也……”
“起碼對現在來說是好事。”
杜乘鋒兩手一攤。
“你也看到了,我們從薊州出來也有些日子了,有誰過來搶過我們嗎”
是了,這兗州雖說和平,但也隻是相對薊州而言,真要說完全沒有剪徑強盜,攔路惡匪,卻是不可能的——可這一路之上,楊家堡一行人卻沒有被搶過哪怕一次,甚至前來勒索的人都看不到。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楊家堡眾人眼下這一副流民樣子,看起來實在是太窮了。
就連路邊的野狗看了都搖頭。
“至於前途的話,也不用太擔心……再苦再難的日子都經過來了,還有什麼可怕的嗎”
話是這個理,畢竟楊家堡眾人眼下確實也算是跌在穀底了,隻要能活下來,那怎麼走都能算是向上。
不過杜乘鋒算是走過這一遭的,所以才能顯得雲淡風輕,而楊家堡眾人中,出了那些本就是外來戶的流民之外,大部分本地人卻是頭一次變得一窮二白,難免心有戚戚。
也就是這個時候,那老邁的楊玄,卻被幾個族人抬了出來。
連帶著幾口裝滿大錢的箱子。
“在這兗州,我們這些薊北之人本就是外人,更是需要些錢糧來作為立身之本。”
這樣說著,楊玄對著鄉親們拱拱手。
“大家都是鄉裡鄉親,就不要見外了,都是一塊從薊北走出來的,大夥之間正是要互相扶持,共渡難關。”
眼見得這老頭竟然如此行事,杜乘鋒不禁為之側目。
雖然楊玄這老頭性格偏軟,甚至有些迂腐,在薊北那個武德充沛的地方顯得很不入流,甚至連薊州楊氏這個有著顯赫曆史的家族,都被其經營得隻剩下一個村子,可眼下出了薊北之後,這老頭卻表現出一股出人意料的韌性。
而那份和善的性子,此刻卻也變成了將楊家堡鄉親們團結在一起的,粘合劑。
這一點從這段時間的旅程裡也能看出來,離開薊北已經有幾天了,但楊家堡的鄉親們卻沒有一個掉隊的——即便他們早已可以各自投奔親朋,各奔東西,可他們還是願意留在隊伍裡,繼續向著未知的兗州走去。
當然,這其中也確實有怕被搶劫的原因,不過更多的,卻是對於身邊的鄉親們,乃至於楊玄楊老頭的信任。
他們都相信,身邊的鄉親們是絕對不會坑害自己的。
就像他們相信杜乘鋒的刀一樣。
有杜乘鋒在前麵開路,他們連睡覺都能踏實幾分。
更何況他們還有著共同的秘密。
“先說好啊,薊北的事情,你們要幫我瞞一下。”
這是杜乘鋒在出發之前,對楊家堡的鄉親們說的話。
至於原因,自然是怕麻煩。畢竟他跟紇奚青一場大戰,整個薊北都被打的幾乎沒了活人——雖然嚴格來說大部分人都是逃跑的,但起碼呈現出來的視覺效果,就是薊北被打成了荒無人煙的白地。
換句話來說,如果有心人想要甩鍋,反正紇奚青已經死了,那麼作為另一個當事人的他,要不要背這個責任
雖然杜乘鋒不覺得,這大陳的朝堂會離譜到這種程度,不過想了想之前那個被朝廷派到薊鎮的蠢貨王高承,他又不太敢確認。
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除了楊家堡的鄉親之外,也沒有誰知道那場戰爭的真相了。唯一認識他的劉都督已經被紇奚青砍了,至於其他人,卻是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