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也罷,你就是這輸不起的性子。”
向戎歎息一聲。
“但我還是要說,阮兄,聖賢書上也說過,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聖賢書上還說過,君子道者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不懼。”
阮山濤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
“若是連自己的仁都不能貫徹,又何以作為君子呢”
一番辯經之後,阮山濤和向戎誰都沒能說服誰,畢竟這已經不止是什麼學問上的分歧,更是理念的不同。
於是,在學成之後,那向戎因對大陳朝堂沒什麼好感,便掛印辭官,雲遊去了。而這阮山濤,卻秉承著自己的理念,選擇出仕,從一州主簿做起,曆任侍中、吏部尚書、太子少傅、左仆射等職,甚至一路升任司徒,而在這段時間裡,阮山濤也不斷向大陳朝廷舉薦賢能,也讓更多尚且還有一腔熱血的學子們,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抱負。
在這阮山濤的不懈努力之下,這大陳,竟似乎真的有了中興的跡象。
但是,好景不長。
眼見得大陳各地都有逐漸發展起來的跡象,朝堂之上便出現了削減各州武備的聲音,至於理由的話,當然是如今海清晏平,自當化劍為犁,休養生息——但阮山濤可聽不得這個,一向關心家國大事的他可是還知道,不管是北邊的草原人,南邊的蠻人,還是西邊的夷人,東邊的海寇……就連著大陳境內,各路匪患亦是時有發生。
眼下的大陳,可談不上什麼安全,又何談什麼削減武備,化劍為犁呢
但就在阮山濤接連上書,準備駁斥此言之時,卻有皇帝派來的秘使,來到了他的府邸之中。
“阮司徒,陛下有話問你。”
那宦官來到阮山濤的書房之中,學著皇帝的腔調。
“阮卿,汝所言之物,朕已了然。可是,阮卿,朕也要問你一句。”
說到這裡,宦官的聲音頓了頓。
“你是要為那邊疆各州說話,還是要為了朝堂說話”
此言一出,阮山濤不禁啞然。
宦海沉浮多年,他本就已經人老成精,此時此刻,話都已經說的這麼明白,他又怎麼可能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很明顯,這位皇帝陛下,對於邊疆各州,就從未放心過。
想來也是,雖然理論上來說,眼下大陳實力最強的軍隊,必然是駐紮在建康都城的天子親軍,可真要說百戰精兵的話,還真是久經戰事的邊疆各州才有可能練得出來。到時候如若誰心生反意,想要去那龍椅上坐坐……這位皇帝陛下,又怎麼可能睡得安穩
所以,歸根結底,削弱各州武備,其實是一個必然。
哪怕隻是為了讓這位皇帝陛下,能睡個好覺。
“這……”
直到宦官離開之後,阮山濤依舊久久不能言語。
雖然他在此之前就已經隱隱有些預感,但直到宦官到來之前,他都不願意相信,最大的阻力,居然來自於那位皇帝陛下。
說到底,這位皇帝陛下,終究不像當年的太祖高皇帝一樣,有著遠超常人,甚至堪稱碾壓眾生的勇武,眼下做出這種舉動,倒也在情理之中。
所以,走吧。
既然這朝堂之上已經不需要他了,那他還賴在這裡,乾什麼呢
於是,收拾了本就沒有多少的行裝,叫上加起來不過一掌之數的家小,這阮山濤便辭官而去,回到了老家兗州的山中,隱居起來。
隱居歸隱居,但這阮山濤終究也是個閒不住的性子,乾脆便辦了個書院,來為那些年幼的學子們開蒙,又或者教那些年長一些,但卻不通文墨的人,該如何讀書識字。
就像是一棵大樹,紮在滋陽山中,生根發芽。
隻要能讓更多的人讀書識字,他們自然會明白仁的道理,而這一顆顆種子,總有一天會結出果實。
正如同老話說的一般,千裡之行,始於足下。
隻要他不放棄,隻要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不放棄,那這大陳,這天下萬民,總會有好起來的時候。
“所以這兗州,還是太平一點比較好。”
這樣說著,已然垂垂老矣的阮山濤,提筆在兗州武庫的最深處,寫下一個“仁”字。
緊接著,便將這柄陪伴了自己不知多少年的方正之劍,掛於字下。
隻是一個字,卻凝聚了阮山濤的全部意誌。隻是一柄沒有殺過人的劍,卻是阮山濤的畢生寫照。
一字一劍之下,整個兗州武庫中的刀兵煞氣,儘皆被鎮壓於此,再無波動。
“就是要辛苦你了,老朋友。”
老邁的阮山濤拍了拍劍鞘,權當告彆。
這柄劍會和他一起,維係整個兗州的安寧。
畢竟念書這種事,還是需要一個平和的環境。
哪怕隻是相對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