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匠的複活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雖然那個木頭人怎麼看都不像是李木匠,但其言談舉止又真的像是死去的李木匠——當然,現在不能說李木匠死了,畢竟李木匠已經活了過來。
不過還是有些不知輕重的人和李木匠說了這件事,甚至對李木匠描述了他的死因。
這倒也不是什麼惡意就是了,主要是這些鄉親們腦子還是沒轉過彎來,他們明明親眼看到李木匠的胸口破了個大洞,死的不能再死了……這都已經死了的人,怎麼就變成個木頭人活過來了呢?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啊。”
眼看著一旁的杜乘鋒已然有了要發怒的跡象,李木匠連忙將其攔了下來。
隨後一邊撓著木頭腦袋,一邊看著這些熟識的鄉親們。
“可能就像杜兄弟說的那樣吧,身體上的器官,若是能找到功能完全一樣的,那也是可以替換的……哪裡壞了換哪裡就是了,所以我多換一點也沒什麼奇怪的吧?”
這樣說著,李木匠卻對著杜乘鋒伸出了手。
“哦對了,杜兄弟,幫忙把我的斧頭拿過來,我這個身子是你給雕的吧?這雕的實在是太糙了,我趕緊修一修……”
接過杜乘鋒遞過來的斧頭,李木匠連忙在自己身上忙活起來,很顯然,杜乘鋒弄出來的這個木頭人,對於真正的行家來說,實在是有些過於不入眼了。
而在李木匠開始修整起身體之後,鄉親們看向李木匠的眼光便又多了幾分信服——原因無他,他們都是見過李木匠做活的,眼下這木頭人所表現出來的那副全神貫注的樣子,還真透出了幾分昔日李木匠的影子。
也就是說,已經死去的人,居然真的活過來了?
“什麼叫活過來?李老哥壓根就沒死。”
杜乘鋒再一次重申了自己的說法。
“局部壞死,隻是局部壞死你們明白嗎?哪裡壞了換哪裡,把壞掉的部分都換了,李老哥也就重新健康起來了。”
“這……”
鄉親們一時間腦子也不夠用了,他們本就不是像崔遠或者劉博倫那樣的聰明人,如此驚世駭俗的知識,他們一時間又怎麼可能理解得了?
但相比起崔遠和劉博倫這種一定要徹底明白其中道理的聰明人,這些薊北鄉親們也有自己的優勢。
他們壓根就不需要明白什麼道理,他們隻需要知道,事實已經擺在眼前,這就夠了。
雖然變成了木頭人,但李木匠確實還是活過來了,那杜乘鋒說的東西就都是真的,哪怕那套理論聽起來再怎麼離譜。
“再離譜的東西又不是沒有。”
從薊北一路走來的鄉親們對這種事情表現得都很豁達,畢竟他們都已經見過人以一當百,甚至見過人變成的怪物,眼下李木匠隻是變成了木頭人而已,好像也不算是什麼大事?
確實不算什麼大事,甚至還算是好事,畢竟就算變成木頭人,那至少也還算活著。
活著就比死了強,人們的認知一向如此的樸素。
“你們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杜乘鋒不禁感歎出聲。
是了,鄉親們能這麼想那就最好不過了,沒有人否認李木匠還活著這件事,這也就意味著最艱難的關口已經渡過去了。
“堅定的意誌足以改變現實”,這句話說起來輕巧,但想要真正實行,卻並非是什麼容易的事情——若隻是杜乘鋒自己的話,自然一切好說。可問題是這件事還涉及到了李木匠自己,那就是兩碼事了。
他的意誌是足夠堅定,他對於這套唯心的玩意是足夠了解,他甚至可以在明知李木匠確實身亡的情況下,用堅定的意誌把李木匠再次救活……可問題是李木匠真的信嗎?其他的鄉親們呢?若是有人堅定的認為李木匠已經死了,那李木匠是死還是活?
也就是這個時候,杜乘鋒才意識到,這所謂的“堅定意誌”,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簡單。
當堅定的不止是他自己的時候,當兩份彼此矛盾的堅定互相碰撞的時候,誰的堅定才是真正的堅定?誰才能讓現實為自己所改變?
“所以需要秘儀,所以需要欺騙。”
這一刻,杜乘鋒突然意識到了,殷人創造出那些奇詭儀式的目的。
那些秘儀雖然也有著說服自己的用途,但更為重要的目的,卻是為了讓他人也跟著相信。
讓他人的意識也跟著相信,讓他人的意誌也加入這場盛大的欺瞞,隻要能找到一個說得通的理由,隻要能讓所有人都堅定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