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光著屁股的老太監看著伏在地上的四具屍體,眼神複雜。/br雖然他還是活了下來,但過程卻和他想的差不多,麵對著三個上了百兵譜的,哪怕排名不怎麼靠前的高手,他也已經被逼得全力儘出,不止一身衣裳裡的絲線全都用了出去,整個人更是險些被砍死——但不管怎麼說,在這場三打一,甚至應該說是四打一的廝殺中,活下來的終究還是他。/br“我好像……也沒那麼弱?”/br不知道是因為剛剛的運動過於劇烈,還是說因為身上被開了幾個口子,老太監一時間竟有些恍惚。/br雖然他表麵上顯得多麼威風,但在交手之後,在感受到這幾個人的實力之後,他甚至都已經做好了當場儘忠的準備了——原因無他,是真的打不過,尤其是在對手很強,但是自己又因為太久沒動手而變弱的情況下,此消彼長,對麵還是三打一,這樣的殺局已經足以要了他的性命。/br但最後活下來的終究還是他,儘管他勝得如此狼狽。/br“是老天爺保佑?”/br老太監怎麼想都覺得有點不真實,他剛才是不是有點超水平發揮了?/br或許隻有這麼一個解釋能說得通了,不然他真沒有什麼能從那種殺局之中活下來的道理。/br在實力已經捉襟見肘的時候,運氣,終究還是站在了他這一邊。/br“不對,不是老天爺保佑。”/br想到這裡,稍微有些回過神的老太監連連搖頭。/br他是什麼東西,不過一個閹人而已,身體都不完整了,上天又怎麼可能庇佑他這種人了?/br上天庇佑的不是他,而是這皇宮大內,庇佑的是他的皇帝陛下,是整個大陳!/br“我大陳,氣數未儘!”/br這一刻,老太監熱淚盈眶。/br雖然這頗有些自我感動的意思,但至少在這個風雨飄搖的關口,任何一點好運氣,都已經能夠稱得上慰藉了——起碼現在,在誅殺了三個刺客之後,老太監終於對這大陳的未來多了點信心。/br同時,也對自己,多了點信心。/br自己好像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弱,老太監第一次意識到了這一點,雖然以前他也知道自己有些武藝,但想想那些真正的頂尖高手,他終究還是差了太多太多。/br可現在看來的話,若是刨去那些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被寫上榜單的真正高手之後,在這些剩下的人當中,他這個百兵譜第一位,還是挺有說服力的?/br好像確實是這回事,一個打四個,甚至反殺了四個,這不是實力又是什麼?/br“也就是說……”/br老太監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br以前的他沒把自己當過高手,也就沒怎麼往這方麵想,可現在看來,他既然是高手了,那自然也可以去做一些高手才能做的事情——比如單人破軍,比如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這是高手對於普通人的碾壓,是集偉力於一身的真正強者才能享受的特權。/br就好像,當年的太祖皇帝一樣。/br大陳以武立國,這個武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是征伐天下的軍隊,但實際上的話,卻是在說那大陳太祖本人的強橫武力——單純的戰爭,很多時候還是要講道理的,可是大陳太祖那堪稱在世神仙的武力,卻可以完全不講道理。/br而戰爭這種事情需要的,反而就是這種不講道理。/br勝利就是一切,一切為了勝利,至於所謂的道理,那都是勝利之後才講的,輸家再怎麼講道理,也不過是敗者的咽咽狂吠,贏家就算再怎麼沒道理,也有得是人會去給他編出幾分道理來。/br成王敗寇,從古至今,一向如此。/br當然,這種隻依靠一個強者來建立的國度,也不是真就那麼完美,比如大陳這混亂的朝堂,還有同樣混亂的州郡都督製度,就是當年太祖皇帝拍腦袋定下來的——那個強悍的巨人雖然在戰鬥方麵堪稱神明在世,但在政務方麵的能力,卻隻能用悲劇來形容。/br事實上這麼多年來,已經有很多人覺得這套官製過於混亂,過於不靠譜,可即便這套東西再怎麼不靠譜,也已經催生了一大批受益者,更是太祖皇帝親口同意的事情,算得上是祖宗成法,誰能動?誰敢動?/br這就是強者的威壓,即便那強者已經不在這世上,可仍舊沒人真的敢違逆他的話。/br“直到另一個強者出現。”/br老太監突然想起了,某個仍舊令他印象深刻的身影。/br每當午夜夢回,他總會想起那個被他一手接回建康的身影,雖然對方誅殺篡位的偽帝可謂功高蓋世,但那馬踏金鑾的背影卻也是他一生都揮之不去的夢魘——一輩子都在深宮大內中生活的他,第一次知道,有人能夠將這禮法,這規矩,這世間的一切,踐踏到如此地步。/br那馬踩的隻是金鑾殿嗎?那踩的分明是皇家的臉麵!/br可即便做出了如此狂悖的行為,那人仍舊沒有受到什麼懲處,又或者說,這世上就沒人能對這個人進行懲處——至於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強。/br因為強,所以沒人敢動,因為強,所以無人能製。/br因為強,所以能馬踏金鑾,因為強,甚至能一個人麵對整個帝國。/br因為強,所以即便做出了如此狂悖的事情,也會被皇帝加封為太師,稱其為忠臣良將。/br曾經的老太監,對於這件事還是有些怨念的,要知道這個人可是他親自帶回建康的,一路上甚至相談甚歡,但也正是因為彼此交情不錯,他才更加無法容忍對方的狂悖,那份對於禮法的無視,對於皇室尊嚴的踐踏,卻恰恰觸碰到了他的底線。/br他憤怒,他不解,他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這樣做,但以他的實力,卻終究做不到去找對方要個說法——說到底,他或許還是有些恐懼的,與這種級彆的怪物交手,他恐怕一個照麵就會被打死。/br憤怒與恐懼交織,卻得不到釋放的出口,這份扭曲的情感,終於還是在他的心底凝成了某種揮之不去的夢魘。/br可就在這一刻,在那曠日持久的憤怒逐漸淡化的時刻,就在老太監自己也意識到自己成為了強者的這一刻,他突然理解到了一些東西。/br“強者的存在,本身就已經是在踐踏規矩了。”/br是了,這一點他在之前其實就應該有體會了,為什麼皇帝年幼,群臣無道,可這些利欲熏心的朝臣們,卻不敢在朝堂上亂來?/br難道真的是因為他這個閹人乾政的水平又多好嗎?還是說他的宮鬥本事又多高超?/br顯然不是。/br答案自始至終都隻有一個,那就是他真的敢拚命殺人。/br沒有誰會願意豁出全家老小的性命去拚掉一個閹人,誰也不想,所以當他展露出自己的殺意時,哪怕已經隱隱成為百官首領的司空大人,也仍舊會選擇閉嘴。/br這種手段,自然是不符合正常規矩的,把血腥的廝殺帶入朝堂之上,也是極為不合禮法的。/br但是,這很好用。/br尤其是在某些彆有用心之人,想要趁著皇帝年幼,就鼓動唇舌蠱惑陛下的時候。/br“原來,我也早就已經……”/br老太監一時啞然。/br一個驕橫跋扈的太師,一個宦官乾政的閹人,他們之間真的有區彆嗎?/br好像,是沒什麼區彆的。/br他們都不過是在用自己的強橫武力,用那些強硬的手段,來將自己的想法和意誌,灌輸給那些打不過他們的人。/br“原來這就是強者……”/br想到這裡,老太監深吸一口氣。/br而那些散落在老太監身邊的絲線,此刻竟無風自動,紛紛飛回老太監的身邊。/br轉瞬之間,老太監便又穿上了那身老舊的宮人袍服。/br隻是這一次,這袍服的顏色,卻並非是之前那喜慶的亮紅。/br而是血一般的濃鬱暗紅。/br濃鬱的血腥氣環繞身周,那是絲線割開人體時沾到的血液,但素有潔癖的老太監此刻卻絲毫沒有覺得不適,那表情反倒是有些享受。/br不過令他享受的,倒不是這份殺人之後的血腥,而是擁有這份實力之後的未來。/br首先,他成為了強者之後,起碼這大陳是保得住了。那些草原人若是真敢南下,大不了他也來個刺王殺駕,來個單騎破陣——是了,募兵已經無所謂了,糧草也沒什麼所謂了,隻要使用強者來對敵方指揮官進行襲殺就好,至於敵軍,那些都是煞氣的來源,都是增進實力的資糧。/br其次,成為了強者的他,對內也能鎮壓住那些宵小之輩,若是有人敢造次,大不了直接捉出來殺了,反正他已經成為了強者,更是位列百兵譜第一位,這也就意味著,除了那些真正的高手之外,除了他頭上的皇帝陛下之外,誰也沒有資格審判他,更不可能有能力製裁他。/br隻要夠強,就可以做到攘外安內,就可以做到複興大陳!/br“天佑大陳!”/br想到這裡,老太監的臉色就愈發地紅潤了。/br這一刻,他甚至隱隱感受到了某種,能夠被稱為昭昭天命的東西。/br隻要堅定不移的向著前方走下去,道路就會無限延伸,而大陳,也會千秋萬代!/br當然,這也隻是想想而已。/br之所以說是隱隱感覺到,當然是因為老太監馬上又意識到了一些更為現實的東西——就比如說,現在這個情況,他是成為了強者了,可他是要先攘外,還是先安內?/br若是要先攘外,他肯定是要北上的,一人成軍,殺儘草原人,他或許會成為第一個閹人戰將,甚至會是第一個因戰功被封為公侯的太監,的確,這看起極為美好,可是然後呢?/br然後遠在建康的幼小皇帝就會被群臣的讒言環繞,而他這個為國儘忠的義士也會被打成擁兵自重的閹狗……按照他對那些朝臣們的理解,這些人甚至會在他前線大勝的時候就準備南遷,他們乾的出這種事來。/br簡單來說,打了約等於白打,不管他打出多好的戰績,後麵都有得是人能給他送回去。/br可若是先安內的話,他就要坐鎮建康,起碼不能出城——事實上這才是最為穩妥的想法,畢竟隻需要看地上這四具屍體就知道,所謂的深宮大內,對於高手來說基本等於不設防。/br今天也就是他在宮裡,自己將這四個人攔下了,若是哪天他不在宮裡的話,有哪個百兵譜上的高手摸進了皇帝的寢宮……/br那場麵,他隻是想想就已經汗流浹背了。/br然而問題也就在這裡了。/br他坐鎮建康,保衛皇宮,誰能替他北上迎敵呢?/br“這……”/br老太監噎在了原地。/br幻想時間結束了。/br成為強者,好像也不是真就什麼都能做到啊。/br起碼他現在沒辦法做到將自己分成兩個,一個坐鎮皇宮,一個去前線迎敵——當然,實際上他也可以挑選一些高手幫忙,比如最近那些抗擊怪物的掌兵使們,用在戰陣上或許也可以,不過這種事怎麼說呢……/br他信不過這些人。/br一方麵,是信不過這些人的實力。北上迎擊草原人,他自覺自己是可以的,但這不代表這些掌兵使們就可以,要知道煞氣這玩意,草原人也會,甚至很早就已經應用在了軍隊之中,這幫所謂的高手,打怪物都費勁,他們真的打得過成體係的草原人嗎?/br另一方麵,則是信不過這些人的忠誠度,畢竟這些掌兵使都在他的麾下,他又怎麼可能不清楚,這些駕馭著煞氣的掌兵使們雖然都是高手,但也都是不穩定的禍源,不發作的時候或許還好說,一旦煞氣入腦開始發作,那就是一場堪比怪物降世的災禍——如此凶險的東西,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安排到皇帝身邊的,這種事他隻要想想就頭皮發麻。/br“哪怕那最不靠譜的杜太師,都比他們要靠譜太多。”/br想到這裡,老太監不禁看向了遠方。/br是了,距離最後一次見麵,也算是有段時日了。/br也不知道那個叫杜乘鋒的男人,現在過得怎麼樣了?/br第一更送到,我去蹲個坑,大家也早點休息。/br另:感謝大夥投出的推薦票和月票,謝謝大家的鼓勵與支持。/br另外問一句啊,前些日子是兩更兩千字,最近幾天因為作息犯困的問題,同時也是為了內容的完整性,暫時一更四千字,看到大夥有些反饋說更得少了,不過這個量不是一樣嗎?/br如果體感上真的是少了,那我分配一下睡眠時間,爭取再多來點。/br(本章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