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回首,看著黑蠍脖頸彎折、雙眼大睜、委頓在地的樣子,心下毫無波瀾,反倒有種塵埃落定的慶幸。
——不用節外生枝,想辦法再來彌生星,怎麼不值得她慶幸呢?
自她用謝鳴玉的雙足立在聯邦的土地上,一切事情就像連綴的車輪一般你追我趕地來了。若非她過去早已習慣這類節奏,恐怕會被逼得發瘋。
她不動聲色地勾了下手指,將能力撤去,於是掩藏在黑蠍衣服裡側的絨毛如同映照在水麵上的花葉倒影,頃刻間已被打碎。
蛛絲是黑蠍能力具象化的表現,他既已死去,原本捆住她手腕的蛛絲就在瞬間崩散,如同細碎的塵埃。
可它能束縛住謝琅的手,卻阻止不了她使用能力。
在從霍裡斯那“聽聞”黑蠍身上並沒有植入微型反重力炸彈後,兩人便心照不宣地開始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一個,黑蠍放鬆警惕的時機。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霍裡斯不能使用能力。被“錨”鎖定能力核心會帶給人一種陰冷感,仿佛有人正躲在暗處偷窺。這隻會讓黑蠍本就難以穩定的心緒變得更加疑神疑鬼,宛如驚弓之鳥,無法讓謝琅的能力在他身上奏效。
她和黑蠍的能力等級確實相差甚遠,若不到極度放鬆的時刻,黑蠍不可能在她的能力作用下快速入睡。
不,如果是極度緊要的關頭,她應當可以成功催眠黑蠍。可她現在沒有在銀青星那般生死懸於線上的緊迫感,反倒認為,所有事情都能解決。
或許是身邊有過於可靠的同伴了,儘管他今天這事做得與“可靠”二字毫不沾邊。
她不動聲色地再次感受了須臾,滿意發現所有痕跡都消弭於無形,彌生星派出的人員不可能發現他們的小動作,才近乎強硬地扳過退回身邊的霍裡斯的臉,檢查他被黑蠍劃破的脖子。
傷口呈現可怖的灰黑色,刀刃上似乎塗有神經毒素。他麵上表情仍然很冷,被她另一隻手拂過傷口時神情也毫無改變,仿佛察覺不到痛意。
謝琅手指微微收緊,又在留下紅痕前適時鬆開了握住他下頜的手,轉而為他挑起一絲頭發,目光卻仍然落在他頸間。
好在那條用來遮擋喉結的絨帶項圈並未被黑蠍割破,不然他們還得犯愁如何在彌生星派來處理此事的代表麵前遮掩性彆。
不過……謝琅回過臉,注視那名站在不遠處的狩衣女人,眸光微微一動。
她彬彬有禮地問:“請問,能幫我們找個醫療ai過來嗎?”頓了頓,想起被她放到地上的箱子,又道,“另外,也請幫忙找一下我們的行李,可以嗎?”
謝琅知道,這個叫做“源友裡絵”的女人是個聰明人。她應當極為擅長察言觀色,才能將他們兩人釋放出來的每一點信號都看在眼裡,甚至做了合適的應對。
隻是……她輕覷了一眼源友裡絵臉上還未完全掩去的驚色。
顯然,這位源家人並不清楚,黑蠍身上並沒有微型反重力炸彈,不然剛才看見霍裡斯擰斷黑蠍脖子時,她就不會這麼驚訝,以至於現在還未回過神來。
源友裡絵的確是在謝琅出聲後才反應過來的。她雖然不知兩人是從哪得知的消息,但也識趣地沒有多問:“妾身這就吩咐下去。至於二位……”
她遲疑了一瞬:“可願同我聊聊?”
謝琅沒有拒絕,概因霍裡斯身形有些搖搖欲墜了。她不得不暫時將和他算賬的計劃延後,應下源友裡絵的邀請後,就再次問:“醫療ai能快些來嗎?”
她一麵問一麵將霍裡斯摟緊了點,確保他不會因脫力而滑到地上:感謝娀蕭提供的偽裝道具,讓她現在能很輕易攬住霍裡斯的腰,教他微微傾身靠在她肩頭喘息——就是鞋子裡墊得太高,讓她總有種自己在踩高蹺的錯覺。
謝琅垂下眼看了下微閉著眼沒有說話的霍裡斯,才在源友裡絵疑惑的目光中補充道:“黑蠍的刀上似乎塗抹有神經毒素,我、我妻子的狀態現在不太好。”
霍裡斯驟然睜開眼睛,略有些驚詫地望向她。
謝琅發覺他臉上隱有紅意升起來,不由眼疾手快地蓋住了他的臉,低聲道:“閉上眼睛休息。”
他睫毛在她指尖微動,而嘴唇翕動間溢出的潮氣險些濡濕她的掌根,印出幾個模糊的口型來。
謝琅懶得分辨——無非是說自己沒事罷了,他的嘴在這種時候遠比他的心腸硬。她隻是又重複道:“等醫療ai來看了再說。”
霍裡斯便不再說話了。
源友裡絵見他們達成了共識,才識趣開口:“兩位,不如先朝中轉廳的方向走走?還有……左先生。”她比了比仍然留在自己身後的兩名護衛,“需要叫人幫忙扶一下夫人嗎?”
“不用。”謝琅對她微笑,“我不喜歡彆人碰他。”
其實是為了霍裡斯的真實性彆不被發現。源友裡絵留在身邊的護衛看上去不像混日子的,隻要過來幫忙,必然會意識到不對。畢竟,某位少將的肌肉著實明顯,若不是被衣物遮掩了,恐怕沒人會相信他是女人。
源友裡絵愣了下,心中竄上幾分微妙的不爽。
她不喜歡眼前這位左姓男人的態度,就像他的妻子是他的所有物一樣。可惜他的夫人對此沒提出半點異議,像是早就習慣了,不然她多多少少會在私底下同她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