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的思緒有一瞬的遲滯。
她驚詫地看著蹲在地上,裙擺幾乎散成一朵碩大花盤的霍裡斯,一時之間竟然無法理解他在說什麼。
什麼被吃掉了?
她本能地又看了麵帶淡淡笑容仰麵躺在地上的人一眼。
能力傳來的訊息裡,他的心臟仍然在跳動,隻是……
越來越緩。
然後,漸趨於無。
霍裡斯的聲音帶著涼意,從斜下方傳過來:
“‘錨點’失效了。”
他攤開手掌,謝琅看見點點銀光從他掌心向上飄起,逐漸逸散在空中。
她下意識掃向倒在地上的人,發現他的衣服也在逐漸變回原本的樣子。
原來,她的能力並不能作用在一個死人身上。
謝琅緩緩抿緊了唇。若是以往,她會對此感到高興,因為她再一次知道了這個能力的限製之處。
可為什麼是現在?
她看向地上的男人,目光著重落在他衣服上,神色一片晦暗。
他們失去了知道他幕後之人的機會。
因為,這個被蟲族吃掉腦子的人,穿的是一身便服。
而霍裡斯,也沒有從他身上翻到任何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
準確來說,他身上除了武器,什麼也沒有。
“或許靠基因信息可以弄清楚他是誰。”霍裡斯緩慢地扶著她的手站起身來,忍下一瞬的暈眩,斟酌道,“可以提取他的血液,托人查一查。”
他腳下仍然有些不穩:假性信期的影響還沒有完全褪去,而他剛才又蹲了太久。
謝琅把他拉起來,很習慣地將人攬進懷裡,聞言說:“可我們現在要在意的不是這個問題。”
霍裡斯:“……那是什麼?”
他一時有些茫然,隻能偏過頭,探究地望著她。
因為她身高墊過,兩人原本相差極大的身高差縮減了不少,現在又不用太掩飾身份,他也不用曲著腿。
於是他現在看著比她還要高大半個頭,微微斜眼就能看見壓在她金色發絲下那一雙墨黑的眼睛。
謝琅並不在意霍裡斯的視線,被看過這麼多回,她早就習慣了,隻是實事求是道:
“房間裡有一個死人。”
霍裡斯順著她的目光落到男人發冷的屍體上,目光微微一凝。
“外麵還有人皮、死蟲子……你剛說那是食腦蟲族?”謝琅歎氣,眉目間蘊上淡淡的憂慮,“我們要怎麼解釋,房間裡有兩個……勉強算是兩個吧,兩個死人。”
她同樣偏過臉,看見霍裡斯側臉上微僵的表情,又歎了口氣:“醒醒,少……阿蘭。”
謝琅將那個不合適的稱呼按回腹中,無奈道:“這不是前線,我們在去首都星的飛船上。”
她頓了一下,又緩慢補充:
“所以,我們要怎麼處理這兩具屍體?”
謝琅前生見過很多種死法,也自己親手處理過屍體。
她幼時喜愛的那隻狸奴淹死在一灣淺淺的積水裡,被她找機會親手埋了;陪伴在聖人身側的主管太監,死於一次針對聖人的暗殺,罪魁禍首最後當著她和聖人的麵燒成了灰。
以及因她設計而葬身於洶湧洪水中的貪官汙吏、她奉命抄的權宦一家,他們死得絕不算安生,最終也隻能被碾成史冊上的一筆。
還有那些馬革裹屍,難以歸鄉的將士……
她壓下心中激蕩的情緒,沉默著,看向被弄到同一間房間裡的兩具……不,兩具半屍體。
這可不太好處理……前生她要麼是把屍體埋了,或者丟進河裡,再或者燒成灰。可她現在正乘坐著一艘航行於列星之間的飛船,想打開窗戶把他們扔成太空垃圾都很難。
她不由得歎了口氣,嫌惡地拿著張寬大的、甚至還往下滴著不明液體的墊子,走進這間臥房配備的浴室。
謝琅和霍裡斯都知道,蟲族屍體留在客廳實在不是好選擇——彆人一開門進來就能看見,到時候他們完全無法解釋清楚發生了什麼。
不經報備就將生物帶上前往中央星係的飛船是重罪。因為不想再把彆的麻煩攬到身上,所以兩個人都換了輕便的衣服,戴了手套和呼吸麵罩,把蟲子的腦袋、身軀,矮瘦男剩下的皮,以及霍裡斯用來接蟲族體液的墊子,全數拿進了還躺著個死人的臥房裡。
不出意外,在將近三個星期的航程當中,這個房間是不可能睡人了。
畢竟她和霍裡斯都無意睡在用來處理屍體的房間裡,雖說不瘮人,但人死後的臭味跟蟲族屍體的臭味混雜在一起,也怪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