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鬢角、額際都是汗,大約是痛的,順著臉頰往下流,浸得她指尖也濕漉漉的。
“為何替我擋這一下?”
謝琅摸著他的臉問。
他剛才沒有呼一聲痛。
霍裡斯青碧的眼睛裡沒有空茫之色,他很專注地瞧著她的臉,眼睛裡映出她的影子,仿佛鏡麵一般的湖泊。
他嘴唇顫動,卻沒有說話。
“麻痹竟還影響說話嗎,罷了。”謝琅輕輕笑了笑,鬆開手站起來,語調意外地放柔了,“你先休息一下。”
她瞥向身上毛絨睡衣已有消失跡象的男人,眸光一厲:
“待我……殺個人。”
啪!
杯子貼著凱布裡的頭頂擦過去,重重撞到後方金屬鑄就的大門上,化作一地破碎的殘片。
他低著頭,沒敢窺視上方坐在帷幔後的人。
可就算如此,陰冷的注視感仍從四麵八方而來,將他包裹得密不透風。
凱布裡額角滑下一滴汗。
在安排給阿特洛波斯星殺手的小樓裡發現五具頭顱與身子分家的屍體以後,他就知道,壞事了。
派去清掃後患的精兵沒有殺死對方,反而接二連三地死在對方手上,對他,以及現在上首的那位來說,都是一種難言的恥辱。
更彆說對方竟然還大搖大擺將屍首置於原地,等他派人來收斂……
不得不說,這是一種無聲的挑釁。
“那兩人是誰?”
上首帷幔後,一個年輕的男聲淡淡地響起。
他語氣很平靜,甚至帶有幾分好奇的意味,凱布裡卻驟然出了一身冷汗。
“花道家的學徒,曾為拉克西絲拍賣盛會上的拍品。”他謹慎地說,“能力等級和具體類彆都是未知……”
男人輕飄飄道:“我是問你,名字。”
“……左忘憂、白玉蘭。”
帷幔驟然被挑開一線,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探出來,將帷幔攥出層層疊疊的褶皺。
——那是怎樣一雙手啊,明明皮膚看上去極為光潔,卻又布滿了暗沉的色素點,叫人一時半會分不清,他究竟是年輕,還是蒼老。
“抬頭。”他沉沉道。
凱布裡顫抖著,抬起頭看過去。
一雙猩紅、遍布陰霾的眼睛,從帷幔的縫隙裡一閃而過。
他被盯得心驚肉跳,連聲音都不由微微發顫,仿佛在風中搖晃的葦草:“閣、閣下?”
腦中閃過無數個血腥的畫麵,猶是知道自己不至受如此懲罰,凱布裡仍免不了畏懼,卻也隻能按下這些情緒。
他要權力,也要更多的壽命。
毫無疑問——帷幔後的那位可以給他。
“你是什麼腦子,會認為這名字是真名?”男人在帷幔後笑出聲來,笑聲陰沉,如同此刻遍布半個首都星上空的黑雲,“蠢得出奇的東西,花道家在之前有過學徒嗎?”
“這不過是讓你放鬆用的戲碼。”那種陰冷的窺視感又來了,凱布裡不敢去抹額上的汗,隻能任憑它流進眼睛裡,整個人屏聲靜氣,聽著男人接下來的話。
帷幔後的身影立起來了,他的影子僅僅投在帷幔上,凱布裡卻有種自己被籠罩在拉長的、高大的黑影下的錯覺。
“是謝鳴玉和小維利爾斯。”
男人口齒清晰地吐出這兩個名字,輕柔的語氣下潛藏的是刻骨的寒意。
“找到他們,殺了聯邦之刃,再把謝鳴玉帶給我。”
“完整的……帶給我。”
男人惦記著的、完整的謝鳴玉正推著霍裡斯在首都星的商場裡晃。
她舍棄了之前的裝扮,換掉頭發的染色劑,又穿了身裙裝。
——她之前作的是列格群星傳統的男子打扮,再換成藍色頭發,穿裙子,便與之前的樣子相差甚遠。
霍裡斯則也被她換了男裝,黑發染成金的,眼睛顏色換成墨藍,再加把輪椅——沒辦法,誰叫毒藥的麻痹效果沒過,他現在是能講話了,下半身卻軟綿綿的,坐著都困難,更彆提走路了。
此時隻容霍裡斯看見的光幕在他眼前消失,少將若有所思道:“軍部之人不可信了。”
他們昨夜從第五個人身上拿到了通訊器,以及身份憑證:他竟是第七軍團的一位中校。
而中央星係之內,皆是第七軍團軍人。
“包括你父親?”謝琅低聲問。
通訊器的事她隻能暫時放下——她和霍裡斯都沒有解密的能力,現在正由帕爾卡遠程解鎖。
霍裡斯的父親梅耶·維利爾斯,此刻正在首都星。例行巡查結束,現在是總參謀長難得的休假時間。
“不好說,但我母親沒有回來。”霍裡斯輕聲解釋,“這不太尋常。”
一對女孩的全息投影從他們身旁走過——這是中央星係人很尋常的逛街方式,即公民自己在家,通過商場提供的全息投影技術,實時在商場遊逛。其中稍高一點的女孩子道:“奇怪,聽說五環通知戒嚴了。”
“我們四環也是。”矮一點的女孩子也很疑惑,“據說是有灰色地帶的殺手混入了首都星,第七軍團正在抓人。麗娜,你們三環那邊還沒有檢查到嗎?”
“大概快了吧?我已經看到第七軍團的飛行器了。”
謝琅和霍裡斯神色都微微變了——他們所在的商場雖說靠近首都星二環,但說白了還在三環裡。
“這算什麼,全星通緝?”
她話音還沒完全落下,商場透明的天穹已投下巨型飛行器的陰影。
“該死——”霍裡斯平靜的神色也不免露出一絲裂痕,“跑!”
“現在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