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隧道中,謝琅的眸光也隨著照明的燈光一道,明明滅滅。
她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覆蓋儀器的光罩化作星星點點的碎片,消失在空氣當中。
麻醉效果已過,霍裡斯的意識逐漸凝聚。
他睜開眼睛,緩慢撐起身體,從儀器平台上跪坐起來。
“哈……”
後背上還有絲絲縷縷的痛沿著脊背攀過脖頸,鑽入腦中,霍裡斯難耐地輕嘶一聲。
他脊椎確實換過一截,就算儀器取出那截人造脊柱的手法很輕,但終究還是個開刀手術,麻醉過了也還是疼的。
不過,這倒還在他能忍受的範圍裡。
他喘了一會兒氣,突然感覺周身情況有些不對:
實驗室內異常安靜,安靜得有些過分了。
他隻能聽到自己的喘息聲,以及心臟跳動帶起胸腔共振的聲音。
勾陳和她都不在實驗室裡。
他們去哪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焦躁和擔憂迅速如潮水般漫過心頭,霍裡斯掙紮著,準備下到地麵上。
他得去找人。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將腳塞進靴子裡,就敏銳地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不是從他們來時的方向傳來的,而是從他身後傳來的。
霍裡斯猛地回頭。
他這才發現身後的實驗室儘頭,還有一扇半開的圓形金屬門。
剛才他聽到的腳步聲正是從圓門後邊的陰影裡傳出來的,非常熟悉,熟悉到他閉著眼睛都能猜到來人是誰。
他想的沒錯,謝琅的確在幾瞬後從圓門中踏進實驗室。
霍裡斯坐在儀器平台上,沉默地朝她望過去。
明明取芯片前她就在身邊,霍裡斯仍然覺得她的神態有所改變:
這些時日以來,柯卡塔等人的動作太多,以至於她清淡的眉宇間總是透露著一股深深的憂慮,本該有的鋒芒也因頭頂無儘的陰雲而稍顯溫吞,不夠奪目。
可現在那些憂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萬事儘在掌握的從容和自信。這種自信看上去並不鋒利,但足以讓她此刻映在光下的麵容與神情,就如同一輪冉冉升起的烈日。
霍裡斯注意到她身後並沒有勾陳的身影,探下去拉靴筒的手微微一頓。
猶豫片刻,他還是問:“小琅,院長呢?”
“院長的記憶數據庫遭到破壞,我們要立刻離開‘環形山’了。”
她走近了,聞言這麼回答他的問題,清透的眸光卻不由自主頓在他身上。
霍裡斯下意識順著她的視線朝下望,這才發現自己上半身還裸露著。
……剛才因為要取那截人造脊椎中藏著的芯片,他趴上儀器平台前脫了上衣。
他耳尖發燙,迅速穿好靴子,跳下地來。
一隻手自然而然地伸到麵前,正握著他方才脫下的上衣。
霍裡斯抿了下唇,還是接過了衣服。他一麵穿一麵問,聲音蒙在布料裡有些模糊不清:“誰對院長的記憶數據庫下手了?”
“還能有誰。”他聽到她的一聲嗤笑,“14ii梅拉克。”
霍裡斯理平上衣的褶皺,聽了這話微微蹙眉:“他是想要殲星空間站的密鑰?”
謝琅沒有否認,隻說:“權勢總是動人心弦,更何況是能操縱如此武器的權勢。”
霍裡斯出身聯邦第一軍校,自然知道殲星空間站內封存的武器足以讓星係化作塵埃,是極佳的鏟除異己的武器。
也因此,開啟殲星空間站的密鑰才會分成數份,軍部切切實實握有一份。但其餘的,除去勾陳身上有,他不知道其他的在哪。
她沒說錯,這密鑰的確也是象征聯邦至高權力的鑰匙。
霍裡斯神色微沉,很想問她:
那你呢?你想要嗎?
可既然她是一個人回來的,就說明勾陳的權限已經全給了她——之前勾陳的許諾,霍裡斯並不是沒有看見。
……比起擔心她對權限使用不當,霍裡斯荒謬地發現,自己似乎更擔心她拿到這樣的權柄後,對他失去興趣。
他並非看不清,知道她留他在身邊,除了當下兩人經曆相似,以及他的皮囊足夠討人喜歡,也有一份利用。
她“失憶”了,而他對聯邦內部事務足夠了解,地位在聯邦權力機關當中也不算低,兩家還是彼此交好的關係。她想要重回首都星、洗脫父母的罪名,他也想查清幕後真相、重新回到前線,無疑是她當時所能尋找到的最好的跳板和合作對象。
隻是這種利用可大可小,在這般權限到手以後,他能做的事遠不如勾陳的權限能帶給她的,被看重、被利用的程度也大大降低了。
可她現在正看著他,一副要立刻拉他離開的樣子。
他壓下心裡稍縱即逝的不安,輕聲問道:
“接下來,我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