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正常宣傳是可以的。”洪百泉說:“前兩天副館長還和我說,下周去社區開展綠色殯葬宣傳活動,讓我準備準備。”
吃飯的時候,範竹問祝從唯:“這個活動難嗎?”
祝從唯笑了笑,“不難,科普居多,隻要知識牢固,不會有問題。”
範竹哦了聲:“那我放心了。”
祝從唯對這件事持隨心態度:“我們這個部門誰去還不一定呢,得看他們怎麼安排。”
下午,副館長叫走了師父洪百泉。
洪百泉回來後,目光在祝從唯臉上轉了圈,“小祝,副館長叫你去聊聊。”
祝從唯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麼。
遺體美容隻是殯殮火化部裡的小分區,而整個部門則是副館長負責的範圍之一。
雖然都見過,但平日裡,他們壓根不會和上麵的領導有接觸。
孫新正在喝茶,用的老乾部玻璃杯,等祝從唯進來,笑著讓她坐下,“彆緊張,找你不是什麼工作上的事。”
他也沒拐彎抹角,“小祝,你今年好像二十三了吧?”
祝從唯意識到什麼事,沉默地點頭。
“有男朋友嗎?”
“沒有。”
“做咱們這行的,尤其是你又接觸屍體,一般人確實很難接受。”孫新打量她,“小祝你其實很優秀,找對象有什麼要求嗎?”
祝從唯直言:“暫時沒想找對象。”
孫新放下茶杯,老神在在道:“這個年紀也該找了呀,我跟你講,我這邊有個不介意殯儀館工作的,要不要見個麵?”
祝從唯細眉不明顯地擰了下,再度拒絕:“領導,我平時除了工作,還要照顧患癌的奶奶,真的沒有時間去考慮這些問題。”
孫新之前就知道,也聽說她那奶奶最多也隻能活個幾年,他是覺得家庭普通,但外甥看上了,他說也沒用。
“這些都不是問題。”他吹了吹茶葉,“老人家應該也想看小輩成婚吧,我這外甥比你大幾歲,長相端正,他呀,就你們年輕人現在說的顏控,才拖著沒結婚,上次一見到你,正好緣分來了。”
祝從唯垂眼,掩住眸中厭煩的情緒。
對於這個所謂的外甥,她一點印象也沒有,甚至都不知道見過對方。
察覺出她抗拒的態度。
年輕氣盛。孫新嗬嗬地笑:“彆拒絕得太早,我也就跟你說聲,回去好好考慮。”
祝從唯站起來,嗓音清脆:“非常謝謝您為我費心介紹,但我現在家裡情況不適合,最近工作也忙,況且我也與您外甥的家庭不匹配,謝謝您的關心。”
她推門離開時,孫新意味深長說了句:“你這個工作確實有點兒累,可以換個輕鬆點的嘛。”
所以祝從唯不喜歡和活人打交道。
她轉過身,搭著門,彎了彎唇:“您應該誤會了,如果為了輕鬆,我當初怎麼會考這個位置呢。”
回到辦公室,範竹湊過來問:“副館長找你做什麼?”
“介紹對象。”
“你是不是拒絕了?”她看出來了,小聲說:“這是我入職以來,第五個要給你介紹對象的——這要是拒絕不會被穿小鞋吧?”
洪師傅,其他部門的同事,甚至還有往生者家屬,現在連不能得罪的副館長都來了。
就是除了個彆是好心,其他的介紹對象條件都不怎麼樣,虧得好意思介紹。
“這應該去問他。”
“我感覺副館長是笑麵虎,其實小心眼呢……上次偷聽到其他部門同事吐槽的。”
“實在不行換個館。”祝從唯沒什麼好怕的,淡然道:“我能考得上第一次,就能考得上二次、三次。”
範竹崇拜不已:“不愧是我師姐。”
因為明天是程教授的遺體告彆儀式,下午,有人來部門裡叫祝從唯他們去布置告彆廳。
範竹陰謀論地將這件事歸於拒絕了領導。
祝從唯忍不住笑,“為了給我穿,也叫你們去?”
範竹說:“反正都是乾活,多一個也不嫌多唄,這叫不動聲色的找事。”
好在臨時通知有往生者要被接來,洪百泉乾脆安排祝從唯和範竹去負責,不用去布置告彆廳。
第二天天色不好,昨晚夜裡下了雨。
市殯儀館門外依舊車流不息,送來的花圈與花籃一直沿著外圈擺放,延伸至遠處。
程教授桃李滿天下,早年畢業的學生都在各行各業發光發熱,不乏精英,還有如今寧城大學的學生自發前來吊唁。
祝從唯和範竹她們沒過去。
但也能看出來人多,除去賓客,也有媒體,還有本地新聞在直播這件事。
不止一個領導來了,就連平時難見的館長都出現了,幾個領導們交談著。
直到溫呈禮的到來。
媒體記者們都知道他會來,所以今天才會蜂擁而來,閃光燈比撥開陰雲的日光還亮。
溫呈禮神情淡淡,沒有回答任何一家媒體的提問,徑直往台階上走。
很快他和幾位領導們碰上,互相握手,一起進了裡麵。
窩在辦公室裡看直播的範竹跑出去看了一眼,回來說:“都是大佬們啊,溫總是裡麵最帥的。”
她擲地有聲:“師姐,我承認,你和溫總是我親眼見過最好看的人。”
祝從唯轉過臉,“謝了,出去彆說我認識你。”
十一點左右,新聞直播轉了地點。
程教授的骨灰安葬儀式在寧城最好的墓園進行,這回隻有家屬和少部分人在現場。
祝從唯在館裡過了安靜的中午。
直到臨下班的時候,程教授的妻子回到殯儀館,想要見當晚為程教授入殮的員工。
鄭素梅早年是一位有名的戲劇演員,獲過無數獎,隻不過後來因為受傷退圈,保養得很好,但也難掩最近的憔悴。
和徐行、範竹稱呼她為程太太不同,祝從唯禮貌開口:“您好,鄭女士是有什麼事嗎?”
鄭素梅麵色倦累,但仍然強笑,不禁轉向她,“我喜歡你這麼叫我。”
自從嫁給老程、不久退圈後,許多場合大家都稱呼的是程夫人、程太太,有時聽著像自己也姓程。
“我奶奶經常看您的戲。”
說這話的時候,祝從唯目光清淡坦蕩。
鄭素梅點頭,“彆人這麼說大概是攀親近,你說的我信。我今天是來謝謝你們的。”
幾人都很謙虛,這本來就是他們的工作。
“是這麼說,但我作為家屬,必須要謝謝你們。”鄭素梅說:“我丈夫生前最愛麵子,能體麵地離開,多虧有你們,如果能給紅包,我早給了。”
對於入殮師來說,得到家屬的肯定,是一種欣慰。
鄭素梅要離開時,祝從唯看她身體不是很好的樣子,“我送您出去吧。”
她本以為鄭素梅是和程蓉她們一起來的,不曾想,出了殯殮部門的工作區域,見到了一道清寂身影。
男人立在肅穆的走廊上,孫新在他身旁,不知在說什麼,但相談甚歡。
祝從唯不想多比較,但確實對比太明顯,溫呈禮的芝蘭玉樹太過出眾。
她可以確定,溫家和殯葬扯不上關係,但他和這些領導們一點也不陌生。
或許是因為民政局?畢竟殯儀館的領導們都還有民政局的職位,她胡亂猜測。
溫呈禮在外界的評價多是隨和有禮和溫文爾雅,幾乎少有人會給出不好的印象。
隻有親近的人才清楚,他對多數人都是同一種態度,是因為不在意,所以情緒平和。
對孫新,亦是如此。
見鄭素梅回來,溫呈禮目光從兩人身上掠過,朝鄭素梅問:“師母,說好了?”
“好了,還讓你在這等了會。”鄭素梅回頭對祝從唯說:“小祝,你就送到這兒吧,今天還耽誤你工作,有機會請你吃飯,你去忙吧。”
祝從唯還沒說話,孫新直接替她開了口:“那倒沒事,她今天也沒活,這個時間點也快下班了,影響不大。”
他很清楚她的工作時間,也沒問她的意思。
領導都發話了,祝從唯就嗯了聲。
溫呈禮抬手看腕表,三點五十八分,逼近四點,隻差兩分鐘。
他的目光落到祝從唯臉上,“下班了正好送你回家?”
聽出話裡的熟稔意味,原本心情不錯的孫新眉頭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