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見他。”
“……”
楊倫以為自己聽錯了,瞠目問道:“你說什麼?”
楊婉抬起頭,“我說既然不知道如何保我,那就將我交代出去。”
要不是自己的妻子在前麵護著,楊倫真怕自己忍不住,當場就要給她一巴掌。
他捏著手在祠堂內煩躁地來回了一趟,最後停在楊婉麵前,指著她的額頭,氣急敗壞地喝斥道:“我護了你十八年,你現在讓我把你交代出去。你且當自己是這京城裡的一方人物,可以獨劈出來做楊府的主?還是你當我死了?要你拋頭露臉,去親自挑梁?”
蕭雯聽出了他話裡話外都是護短,忙拉勸道:“說來說去,你就是疼這丫頭。乾什麼說‘死’‘活’,聽著這樣嚇人。要我說,是得細想想,如何躲得了這風頭才是正事。”
楊倫被她半拽半央地勸退了一步,負手走到門影裡,沉默了半晌,勉強平了意,甩手道,“我去見張洛。”
蕭雯問道:“上回你見他他不肯見,這回他親自過來,會不會有事啊。”
楊倫笑道,“當然有事,他不是一人來的,外麵還有錦衣衛的人。”
“他帶了錦衣衛的人……他……要做什麼。”
“這不奇怪,問訊官員,本就是北鎮撫司的職責。”
蕭雯聲音有些發顫,“那你還去?”
楊倫看了一眼楊婉,憤道:“之前那都氣話。我不去難道真讓她去嗎?隻要我還沒死,家裡的人就不能不明不白地受辱。這個人是給陛下辦密差的,他暗地裡的想法,不大輕易露底出來。但這次他既然來了,我就看看他袍子下麵是藏得什麼刀。”
蕭雯隻覺得背上生出一股寒意。
“不若……你先避開這一回,我再去張家與薑氏講一講……”
楊倫打斷她道:“你就不必露麵了,那邊見到你,能有什麼好聽的話,你好好守著母親吧。”
他說完,又看轉向楊婉,“還有你,你就給我好好在這兒跪著,哪兒也彆想去。”
楊婉硬是沒領他這份“情”。
“我跪著也是煩擾祖宗,外麵的聲音並不會消停。”
這話又放肆又大膽,蕭雯生怕楊倫的氣又被楊婉頂出來,忙對楊婉道:“婉兒,你就安心聽你哥哥的話,他會護好你的。”
楊婉撇開蕭雯,將手摁在膝蓋上,撐起上半身,抬起頭看著楊倫的眼睛,“哥哥心裡應該明白,這件事情其實不是楊張兩家要鬨出來的,而是外麵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人翻出來的,我們兩家,彼此都是笑話,要想有好一點的體麵,就隻有逼另一方服軟。我們服軟退婚,就是我自認婚前失貞於人。張家服軟迎娶我,就是他們家自取其辱,不管怎麼樣,橫豎外麵都很熱鬨,都有一籮筐的歹話說,所以這個風頭,根本就不是用來躲的。”
她看似是在說她自己的事,但看事的眼光卻不是從自身切入的,甚至沒有僅僅圄於楊家之內。
楊倫錯愕。
蕭雯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楊婉趁這個機會起來坐下,膝蓋一下子血流通暢,酸爽地她差點哭出來,她低下頭,也不顧楊倫在場,挽起自己的褲腿,“這便是折磨自家人來平你自己的氣。我知道哥哥氣我不懂事,若是哥哥果真能氣順,我受著到也沒什麼,可哥哥在我麵前發了火,不也還是要在外麵為難嘛,那我這樣又有什麼意思呢?”
她說著就要伸手去揉。
蕭雯看著那烏青的膝蓋頭兒,也跟著心疼,忙掰住她的手,“婉兒彆揉。”
楊婉抽開手,“嫂嫂也彆管我,這就要靠自虐來麻木,不然我一會兒怎麼站得起來。”
她說完吸了一口,閉上眼睛,狠狠地朝自己的膝蓋上按了一把,果然血通麻解,“神清氣爽”,卻看得蕭雯連牙都咬了起來。
“嘶……我的天,那個銀兒,拉我一把。”
“這……”
銀兒下意識地朝楊倫看去。
楊倫無解於她話聲中那份從來沒有見識過的冷靜和勇氣,不禁問道:“你什麼時候想到這些的。”
楊婉看銀兒膽怯,也不指望她,自己掙紮著站起來,拍了拍膝塵,站直身忍著痛一瘸一拐地走到楊倫麵前,她身量比楊倫要低得多,但也不妨她硬是要盯住了楊倫的眼睛才肯開口。
“這幾日不一直關在這裡想嗎,我還想了脫身的法子,也想好了我自己的退路,要能救得了我自己,也要讓張洛沒臉與我們楊家過不去。”
楊倫聽了這句話,忽笑起來,抬起手臂指著楊婉的額頭的,“你輕狂什麼?你現在還有什麼退路,若是張洛退了這門親,那我就得把你放著養一輩子,你竟然還想著救你自己,我……”
“你又沒有辦法,就不肯聽我說完嗎?”
你……行。”
楊倫氣得憋悶,隨手拖了一張墊子,用力懟到腳邊,盤腿坐下,“我就聽你說完。”
楊婉看著他坐定,緩和了下語氣,“好,既然哥哥願意聽我說,我便先問哥嫂一事,你們信我還是處子之身嗎?”
楊倫聽到“處子”兩個字,立即梗起了脖子,蕭雯竟也不好開口。
“你們答就是了。”
她抱著手臂,雖是在談論自己的身體,聲音卻乾凜凜的。
這種女性對自己身體的意識差彆是隔了時代的,楊倫和蕭雯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